月色牵牛织鱼星

商略黄昏雨

【GB】发现久别重逢的竹马暗恋我之后

云观渡驱车驶进老宅,推开大门,王叔便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大衣,笑眯眯地说:“小姐这一路回来辛苦了。”


她走到靠窗的桌子旁,拿桌上已经摆好的花茶喝几口,也抬眸笑,说:“王叔,我爹要是有您一半体谅我,便好了。”


云家的规矩,小辈从外地回来,第一时间便要来老宅报平安。


何况云观渡这次是正式回国。


云翳从她回国前几天,便开始提醒她这件事。因此云观渡下了飞机,倒完时差之后,便直接来了这里。


王叔听她的话,也不说话,手指又指了指楼上,说:“先生在书房。”


云观渡逗几下听到动静跳到她旁边的猫咪雨雪,再顺一把她的尾尖,迈步上二楼,打开书房的门,还没见到人,便先懒懒散散地喊一声:“我回来了。”


书房上方缀的小铃因为门的开合响起来,划出一道清亮的铃音,光影微动,云观渡走进来,没等到云翳的回答,却看见了一个正在悬腕写字的男子。


他穿一件休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腕骨微凸,手背冷白浮青,指节修长,食指往前屈,抵住毛笔笔杆,大拇指和食指往里微侧,是云翳从小教导规范她的握毛笔的手法。


听到云观渡的声音,他收了最后一个字的笔锋,这才抬眸朝她望来。


那双眼睛瞳孔颜色很浅,眼褶却深,眼睛弧度漂亮,尾部一颗小痣,几分锐利几分殊艳,像是秋水晨星。


屋里空空荡荡,再没别人。


“云观渡。”男人叫她的名字,眸子里漾了些微笑意,说:“好久不见。”


只是这笑不太疏离,也不亲近。


是未见七年的故人之间会有的反应。


“老师刚刚有事出去了。”


江绥从小就和云观渡一起在云翳手下学书法,因此他总是叫云翳“老师”。


云观渡“嗯”一声。


她刚刚想说些别的,云翳便进来。


云观渡没再说话,往前走几步,站在云翳的身侧,也铺开一张宣纸,拿镇纸压着,沾了墨往下写。


云翳写“宁静致远”,她也依葫芦画瓢,写“宁静致远”。


好几年没碰墨砚一类的东西,第一个字的横竖撇捺都显示出一种正在适应的陌生感。


这让在大学任教的云翳极其不满,一面数落她在国外这几年松松散散,一一指出她各个笔画之间的问题,一面又拿江绥作比,让她和人好好学学。


云观渡从小时候就听多了,也不恼,只是像以前一样懒洋洋往江绥的方向瞥了一眼,一模一样的瘦金体,他写的比她有韵味许多。


江绥写了一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很有意蕴的一句诗,不知道他是兴起而作还是本来便想写。


他已经收了笔,指尖垂落在宣纸边缘,正和云翳在闲聊。


江绥两边袖子都挽得一般高,指骨微搭在桌面上,指甲盖是浅浅的粉色,像是画中的美人骨。


“好不容易今天碰到,下午忙不忙?要是有时间,和叔叔一起去钓鱼。”


江绥便笑,说:“下午可能没空,下个月有时间一定。”


“行。”云翳也笑,说:“可别是打发我的话。”


“您是我的老师,教导我怎么多年。”江绥开口:“我怎么敢随便打发老师。”


“今天下午实在抽不开身,但下个月一定空半天陪您钓鱼。”


云观渡写完“致”字,听到这话抬头望去,男人如山间青松,窗边照进来的春光淌过他半边身子,将江绥的身影照得更加清隽。


几年不见,他的眉眼完全长开,显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漂亮,一举一动也都极其妥帖,不像记忆之中那个略带沉默的少年,更像是报纸上所刊登的新贵的模样。


没有家中的支持,自己创立工作室,从默默无闻到有无限的发展前景,各项决策前瞻性极强,待人接物又总带三分笑,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不管什么场合,别人刁难与否,一举一动都进退得宜。


江家家庭成员关系复杂,小辈极多,在一众兄弟姐妹之中,江绥渐渐成为最有成就的那一个。


这都是近几年的事情。


云观渡和他隔着大洋彼岸,彼此之间又没什么联系,这些消息要么是从新闻杂志上,要么是从旁人的口里得知的。


众口纷纭,对江绥的评价或褒或贬,拼出一个浮光虚影。


直到今天看到江绥,男人低眉悬腕写字,听到开门声音朝她望上一眼,云观渡突然意识到,原来江绥这几年长成了如此模样。


她见到七年未见的故人第一面,便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云观渡想到这里,索性停了笔,不写最后一个“远”字了。


宁静致远,她在白色宣纸上写了前三个字,心却越来越静不下来。


江绥和云翳聊完,又留下来吃了饭,这才和云翳告辞。


老宅临近郊,云观渡下午还有其他事,于是她也只在这里留一早上,江绥提出要走,她便也跟在他后面出了门。


春初喜湿。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小雨,顶上浓云半暗,蓊郁之色被笼在一片细密的幕布之中。


空气之中一片新雨的味道,王叔给了两人透明雨伞,云观渡撑起来,同江绥一并一后一前走在潮湿雨雾里。


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宽肩窄腰,褪去数年之前少年的青涩,呈现出一种男人完全成熟的魅力。


云观渡的视线从他宽阔的脊滑过包裹在白色衬衫里的腰,又往下,直至被袜包裹住的脚踝。


她想起七年之前自己的高中时代,有时候江绥和自己一同上下学,他也喜欢走在前面,少年的身影和如今青年的身影相互重合,一度让云观渡觉得他们之间没有逐渐疏离的七年。


她收回思绪,发现江绥已经上了车。手搭在方向盘上,正欲驶离车库。


云观渡心念一动,没开自己的车,往前走,弯下腰来,敲了敲江绥的车窗。


江绥将车窗降下一些,云观渡望着他的眉眼,问:“你要去哪?”


江绥言简意赅:“我去工作室。”


云观渡想了一下江绥新开的工作室的位置,指尖点点车窗,略微抹开车窗上的水珠,说:“既然这样的话,我搭一程顺风车,可以吗?”


江绥将副驾驶那一边车门的锁打开了。




 



  


  



01

雨下得密又轻,云观渡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外头的雨声便听不见了。


车厢里一片安静,江绥打方向盘驶离云家老宅,问她:“要听什么歌吗?”


云观渡望着他的侧脸,又懒洋洋拨了一下车上摆着的饰件,说:“随意。”


江绥按开车载音响,里面放的是纯音乐,又低又柔的曲调,是云观渡这两年来喜欢的一个小众乐队的音乐。


她没想到自己的兴趣在这上面和江绥有交集,跟着歌曲打了几句节拍,心情更加明快:“这个乐队我很喜欢。”


“我也是。”


他说得很郑重,好像要透过这句话来表达什么。


可云观渡没听出来。


车子停在第一个红绿灯前,江绥好像不经意的开口,微侧过脸来问她:“你这几年怎么样?”


“还不错。”云观渡笑笑,往下说:“不过我吃不惯国外的东西,因此回到国内,还挺怀念的。”


她反问:“你呢?过得怎么样?””


“我也不错。”江绥左打方向盘,跟随车流转了一个弯,两人突然谁也没开口,只余小提琴的声音响在耳畔。


春雨总带来闷感,江绥大概是觉得热,解了衬衫最上面的一粒扣子,领口微散,能看见里面白皙的皮肤,以及一根红绳项链。


大概是戴了很久,红绳质量又不算特别好,边缘已经有些发毛,被外头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一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


如果云观渡没记错,江绥以前没有戴过红绳项链。


他不太习惯戴饰品。


那这是他什么时候戴的?高中毕业?还是大学的时候?


云观渡正思索之间,江绥已经开到了她的小区,说:“到了。”


“有空一起吃饭。”


云观渡却不直接说好,反而开口:“江先生现在忙,一起吃饭的事情,也别是骗我的空头支票。”


江绥怔楞一瞬,像是不知道她会这么说,顿一下才云淡风轻地反问:“怎么会?”


“云小姐哪天想和我吃饭,vx上问一下我便好。”


“只要有空,江某一定赴约。”








云观渡和江绥以前关系算得上不错,自然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可是江绥总不发pyq,云观渡去国外读书的前几年,他们还会在节日之时相互发祝福的短信,随着时光一点点拉长,彼此的对话框都再没有新消息。


也是,她去国外,他留在北城,学的专业也不一样,相互之间没什么共同的话题,云观渡又一年才回来几次,每次总是和江绥错开,就算是高中同学,再加一层云翳的联结,也会在七年时光之中渐渐淡化。


人从熟悉到陌生,大体都是如此。


江绥提起来,云观渡才恍然:他们两个之间从来没有彻底断过对彼此的联系。


她从搜索框中搜出江绥的名字,点进他的头像,发现pyq被设置了半年可见,分割线下一片空白。


他的头像也是一片暗色,像是静谧的夜。


云观渡刚想退出来,刚刚看到的头像又显示在她的消息栏里,附几个红点。


聊天框里,江绥说:“最近忙,接风宴下次补上,先送你一束花,回国快乐。”


他又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精心包装过的花束汇成一片粉紫色的海,和那时她要去国外读书,江绥有事没能来送机,托人给她送的花束一模一样。


如同前一段故事的结尾和另一段故事的开端。


  


  


  






02

当天晚上,云观渡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日子倒回八年前,高二初夏时分,空气里微微有些热意,头上的风扇正一圈圈飞快地转着,发出些叶片摩擦空气的细小声音,云观渡转着笔在做数学题,听见隔壁组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七班的江绥有喜欢的人了吧?上次有一个高一的学妹找他表白,他亲口说的。”


“这可不一定,说不定是他为了拒绝别人故意这么说。”


“可我看像是真的……”


话语传到云观渡的耳朵里,她的心思从油墨试卷的函数上移开,抽空想,江绥会有喜欢的人吗?


他那样的人,总是不声不响,谈起恋爱来会怎么样?


窗边的风突然一瞬间变大,从敞开的窗户中往里灌,将桌子上的试卷和书本吹得哗啦啦向后翻,教室里一片惊呼声,邻座的女生们立刻停止讨论,都开始护自己桌上的东西。


风卷起云观渡鬓边的几缕长发,她的眼睛被忽然加大的风吹得微眯,笔尖在手指上转一圈,左手将白色推拉窗往里合。


正在这时,一只手轻搭在窗户上,江绥同样穿一身白色短袖,他在夏日黄昏金色的风中,穿着被风吹得鼓起来的校服短袖,递给她一瓶泛着冷气的汽水。


“你要的饮料。”少年薄唇微抿,说:“云观渡,天气还没彻底转热,你少喝点。”


汽水外壁凝出水珠,啪嗒一声,落在江绥的指尖。


云观渡盯着他指尖散开的水滴,散散慢慢地“嗯”一声,又从他手里接过汽水罐。


她手指往前伸,触到一片冷气的冰,和江绥指节的凉意。






云观渡坐在云家的公司,看往年的财报的时候,间隙还会想起梦里的这一幕。


她想起梦中碰到江绥指尖的感觉,又想到昨天在老宅看到的江绥提笔悬腕写字的一幕,忍不住在休息的时候想,江绥的手牵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云观渡承认自己见|色|起|意|,七年不见江绥,他变了很多,她的心思也变得不纯。


是不是她刚回国,见的人不够多,这才有这样的想法?




  


当晚,云观渡便去了许溯给她办的接风宴。


许溯是她的表弟,自小便爱热闹,听闻她要回国,早几天前便张罗要为她办宴会。


云观渡自小身边便一群人围着,这几年反倒觉得这样的场景闹腾,本来只想在那里待半个小时便走。


这次却改主意,开场便去了。


许溯更加高兴,他接风宴办得大,人来得多,漂亮的男生更是不少,都期期艾艾要往云观渡身边凑。


云观渡望着琳琅灯光下在中央堆得很漂亮的香槟塔,堆簇着的大捧鲜花,心里没什么波澜,随手指了一个男生,让他坐她旁边。


男生叫谢淳,比她小一两岁的样子,即使压抑着高兴地走过来,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掩饰不住的雀跃。


直到谢淳落座,云观渡才忽然意识到,他的容貌是有三分像江绥的。


她在下意识拿江绥和别人比较。


可江绥从前沉默且温,如今进退得宜,成熟守持,这两种气质,谢淳都没有。


江绥就是唯一的江绥。


云观渡突然记起高中的时候偶尔和江绥在老宅写字,一模一样的瘦金体,云观渡停笔望去的时候,总觉得江绥的字漂亮。


她想,她大概那时便对江绥有所不同,只是那时自己不知道罢了。


云观渡不清楚怎么形容此刻她对江绥的感情。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动,在国外遇到这种感觉,她下一刻便会去追人。


但是这样的感情对象是江绥,云观渡总会觉得唐突对方。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感情很随便?


旁边的谢淳还在不停地找话题和她聊天,云观渡浅浅淡淡地应几声,心思却不在这儿,许溯突然走至她身边,背后跟了另外一个人。


“江绥哥。”许溯从小也认得江绥,直接将他往云观渡身边带,说:“你工作忙,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江绥道一声谢,外套挽在臂弯里,西装黑裤下踩着皮鞋,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之上,像是刚刚把手上的事情做完,才从工作室出来的模样。


心中刚刚还在想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前,云观渡心尖一动, 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


谢淳极有眼力见的起身,江绥却没坐他的位置,而是拐了个弯,坐在云观渡刚刚腾出来的一小片地方。


这样的空间,他有些伸展不开,手臂碰到了云观渡的手臂。


云观渡却没移开,江绥也没有。


“今天刚好有空,看到许溯的消息,便来了。”江绥将脖子上的领带略微送一松,状似不经意地往谢淳的方向望一眼,金丝眼镜片后面的双眸漾笑,说:“朋友吗?”


一种不会让别人感到不舒服的询问语气。


“不是。”云观渡解释:“只是刚好看见,找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江绥的眉眼略舒展了一些,接过应侍生端来的酒杯,喝了几口。


葡萄酒酒液入喉,江绥的喉结来回滚动,配上他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莫名有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云观渡望着他的侧脸,心尖又像被猫抓了一样,有一种不上不下的痒感。


她突然不想江绥这幅样子被别人看见。


办宴会的大厅吊灯璀璨,铺开一层浮华,许溯周边一圈人,更多人或坐或站在云观渡的周围,试探着想要上前。


宴会的主角却觉得这场景离自己很远,她自小见多,这时只觉得喧嚣,周围一切都好像泛起虚幻的沫,只有旁边的江绥是真实的.


她此刻只想和江绥待在一起。


云大小姐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她站起来,朝他伸出手,说:“我们出去吧。”


谢淳还等着江绥离开他再上前,见他们要走,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存一个云观渡的联系方式。


江绥余光看到许溯匆匆而来的身影,握上她的手,挡住谢淳投来的视线,起身,说:“好。”


男人指尖修长,微握住她的,指腹柔软,比梦中的触觉要温。


原来江绥的手,牵起来是这样的感觉。


云观渡反手,将他的指尖握得紧了些。


他们两个走得远了些,再跟上去没意思,谢淳只能悻悻作罢,目送云观渡牵着江绥去了许溯的面前。


刚刚的牵手还能说是起身的搀扶,再握上去便没有理由掩饰,云观渡只能在还没到许溯跟前时便松了手,对玩得正开心的许溯说:“我们先走了。”


“怎么这么快要走?”小男孩微微叹气,却也理解自己姐姐这几年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带给她。


“一条幸运手链。”他说:“希望你回国之后,做什么事情都顺,都能心想事成。”


这次的礼物倒很合心意。


云观渡望一眼旁边的江绥,接过礼物,说:“谢谢。”


她也希望心想事成。



  


  


  


  




03

外头又笼一层薄雨。


大概是刚下,地面还没湿,抬头望去,夜灯照耀下,细雨斜织,像是一片泛光的纱。

 

停车场是露天,离这还有几步远,早就有人殷勤地表示自己帮忙把车开过来,云观渡却说不用,


这样的时候,最适合有一些若有似无的身体接触。


她找人拿了一把伞,江绥撑开,罩在两人头顶。


距离拉近,他身上微敛的香调又钻入鼻尖,丝丝缕缕地将云观渡环绕住。


两人的身影在地上斜拉成一条线,江绥穿着西装,长指握住伞柄,走在她旁边,云观渡却突然想起她高三毕业之前,有一次雨天,她和江绥相遇,同样共撑一把伞。


那时她快要出国,少年安静而沉默地走在她身边,却频频转头望向她,像是想对她说什么的样子。


云观渡以为他有什么事,可是夏雨润湿草木枝叶,周围一片静谧,江绥最后开口的是:“你去了国外,也要顺利。”


原来江绥只是想和她说这个。


云观渡拉拉雨伞飘下来的环带,笑着说:“行。”






七年之后,云观渡望着站在她旁边的江绥,男人西装裹身,察觉她的视线,浅浅朝她笑了一下。


这种笑类似于江绥在商场之上对待生意伙伴的笑,却又比他们多了一些什么。


云观渡还是拿不准应不应该现在就亮明心意。


她坐上江绥的车,车灯扫开朦胧细雨,转至第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她从窗外突然看见一对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在细密雨帘里,女生扯着男生的领口往下拉,很不满地问:“你为什么还不亲我?”


云观渡又想起刚刚她往下伸手,江绥搭上来的那一刻,指尖修长,如玉如竹,却被她稳稳握在手心。


车内还在播放那个小众乐队的专辑,外头春雨覆城,云观渡突然觉得就算她在这时无论说什么,江绥都会应好。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归咎于直觉。


可是这样的直觉已经给了云大小姐开口的勇气,她的指尖在窗户上又划了一下,偏过头去看江绥,问:“江先生今天有空吗?”


“有空。”江绥以为她在说吃饭的事,刚想开口,便看见云观渡勾开眼尾,笑意盈盈地,问:“有空的话,我可以追你吗?”


外头雷声轰隆,春雨一下子便大,几乎是倾盆浇在路上,柏油马路迸开簇簇水花,江绥捏紧方向盘,车开在雨帘之中,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也被浸得全然湿透。


要不然,听到这句话,他怎么会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近乎无措地顿在原地。


  


  


  


可他表面上却不显,放慢车速,在暴雨之中慢慢往前行,笑了一下,说:“云观渡,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云观渡本以为她要徐徐图之,毕竟这份感情的起源并不纯粹,他们之间又隔了一个漫长的七年。


可是江绥却对她说:“行,那你来追我吧。”


平常得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


  


  


 




04

饮食男女。


国外这件事情很平常,国内也不少。


临时起意的事情多之又多,可江绥看上去便不像这种人。


不过云观渡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结,既然江绥答应,她便说:“行,我一定认认真真地追。”


车子停在云观渡的小区时,暴雨已经不下了,浓云消散,好像刚刚的滂沱雨柱是一个错觉。


可地板还是湿的,车窗的水珠顺着车壁滚下来,空气之中水汽含潮,云观渡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凑近驾驶座的江绥,说:“明天我去接你下班,可以么?”


除了小时候,她再也没有和他靠得这样近过。


江绥握紧方向盘,低低“嗯”一声。


“那明天见。”她微微后撤,却还是没打开车门,脊背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之上,无可奈何叹一口气的样子,说:“怎么办?现在就想亲你了,绥绥。”


江绥沉默无声地顿在原地,好像又变成了七年之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绥绥是云观渡小时候给他起的昵称。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写爱情的一首诗,那时的云观渡却只注意到这样一个叠词。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整天叫他:“绥绥。”


等到他们再大一点,云观渡便还是叫他:“江绥。”


他以为她早就忘记了自己心血来潮时给他起的昵称,却没想到她还记得。


江绥心尖发颤地跳,表面上却只是说:“云小姐认真点追,迟早会心想事成。”


“行,仰仗江先生,祝我心想事成。”



  


  

直到云观渡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半晌,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解了自己的金丝眼镜,听着轻柔的音乐,靠在椅背上,放任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以前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此刻正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再也不是痴心妄想。


他的指尖勾住脖子里的红绳项链,指腹轻轻摩挲一刻,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原处。


江绥想,云观渡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她。


可是现在这样,他便已经很知足了。


要是她再叫他一声绥绥,他大概会更加开心。


  


  


  


  


  


05

江绥的工作室在上升期,本身便忙,若是遇见比较紧急的事,很晚才会下班。


云观渡九点钟做完手头上的事,打开vx,发现江绥半个小时前给她发:“公司今天晚上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得到十一二点,不用来接我了。”


云观渡没回他的消息,又打开电脑做了些事,等到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她驱车来到江绥的工作室楼下,这么晚了,CBD依旧灯光璀璨,街上却没什么人,云观渡便数着时间,等江绥出来。


晚上十二点钟左右,江绥裹一身清寒下楼,走在几个下属的后面,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一抬头,突然看见云观渡笑意盈盈地靠着车,朝他轻轻挥了挥手。


江绥的心尖像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他快步走上前,问:“不是让你不要来接我吗?”


这么晚了,干嘛还特意过来等他。


“这怎么行,江先生。”云观渡微扣住他的指尖,说:“我得努力点,才能在你心中加分呐。”


她又递给江绥一杯温牛奶,牵着他上了副驾驶,这才绕到驾驶座,驱车离开。


“不知道你几点吃的饭。但这么晚了,喝点温的,晚上睡得更好些。”


像是在照顾小孩子。


江绥沉默地握着牛奶杯,轻唔了一声,穿着西装,脊背微靠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地啜饮着温牛奶。


车载音乐声音低柔,他报了一个近处的地址,不出十几分钟便到,可就在这十几分钟之内,江绥枕着音乐,睡着了。


云观渡没叫醒他,而是将车开到树下,熄了火,在静谧的暗夜之中一点点地看他的眉眼。


睡着时的江绥呼吸声同样很轻,头微微往一边侧着,略长的头发耷拉在眉眼之间,漂亮的小痣缀在眼尾之后,显示出独属于江绥的韵味来。


云观渡不是不能感觉到江绥对她的纵容,在暧昧期的暗夜里吻下去,一点点将他吻醒,云观渡知道江绥不会拒绝。


这样类似情qu的东西她在国外也和别人玩过,可面对着的是江绥,她却想更郑重些对他。


于是,云观渡只是将音乐又调低了些,等到春夜凉风起,她才叫醒他,说:“江绥,有些凉了,回去睡。”


江绥微微皱眉,他看了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他捏了捏眉心,说:“怎么不叫醒我。”


江绥刚刚醒来,声音低而泛哑,含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yu。


“看你睡得熟,没舍得。”云观渡说:“我看着你进去,晚上做个好梦。”


江绥笑一声,说:“这么晚了,哪还能让你开车回去。”


“和我一起,好么?”


云大小姐明知故问地说一句:“这是邀请么?”


“是。”


  


  


  

江绥这里的住处在十九楼。


凌晨时分,楼道里都没有人,电梯上升发出细小的嗡嗡声,静谧狭小的空间里,云观渡将他的西装领结往下扯,便要亲上去。


将要落上去的前一秒,江绥将头偏开了。


“有监控。”他低声说:“回去再……”


他说了一半便停住,风轻云淡地将剩下的话消弥在空气之中。


可云观渡却不如他的愿,将江绥前半段话重复一遍,说:“回去再干什么?”


“给你亲。”江绥呼出一口气,背对着电梯监控,无奈地往下道。


云观渡这才满意地笑一声,望着他的眼睛,说:“江绥,你怎么不看我?”


她的手掐住他包裹在正装里的腰肢,又问:“你害羞了吗?”


江绥几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将自己乱成一团的心跳整理成平缓得宜的调子,却适得其反。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轰鸣,像是要把自己暗藏的心意全部都倾泻而出,响给云观渡看,


他尝试着掩饰,可云观渡已经上前一步,指尖点在他的胸口,一字一句地慢慢问:“江绥,你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


没等他回答,叮当一声,电梯到了。



  


  



江绥几乎是被推着往前走,手指伸出来开了指纹锁之后,房屋里还没亮灯,他已经被按在墙上。云观渡像刚刚那样往下扯他的领带,江绥这时终于顺从地低下头来,两人气息交缠,云观渡舌尖舔过他的下唇,又去吮他的舌尖。


大小姐吻得凶,叼着他的舌尖不放,全然没有小心翼翼地试探,炙热空气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湿重的网,几乎是云观渡的唇瓣贴上来的那一刻,江绥便觉得被躯体包裹住的灵魂都震颤的一抖。


他没有经验,只能闭上眼睛去感受云观渡几乎要将他融化一般的触碰,舌尖有些发麻,上颚扫过的地方带痒和酥,他的身前是她,身后是染了夜温的白墙,垂落在旁的手指一根一根和云观渡的手指紧扣着,彼此紧贴的手心蕴出一片高于两人体温的地方。


江绥控制不住地从喉间溢出些微低吟,不知是谁触碰到了开关,明亮光线突然洒下来,黑夜的保护膜消失,他紧闭的眼睛睁开,便看见江落云还保持着摁着他的姿势,正一瞬不眨地望着他。


江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皮滚烫,腰肢发软,只能控制不住地喘着气,以获得刚刚缺失的氧分。


云观渡突然笑一声,又贴上来,手掌放在他的腰后垫着那一小块肌肤,隔开与白墙的接触。


江绥再一次温顺地低下头,以为云观渡还要吻他。


可云大小姐只是用指腹在他眼尾的小痣上捻了捻,低叹一声,说:“绥绥,你真可爱。”


他从那里面听出珍视来。


江绥于是在心里,又几乎变成了一个无措的小孩。




  


  


  


  



05

云观渡本以为江绥即使不和她一样,在这七年之内也会谈一两段较久的恋爱。


可他连回吻都不会,


那样青涩,笨拙,像是还没有绽开的一朵花。


这七年来,他大概都是孑然一身。


可他的眉眼却很平静,好像对这件事情习以为常,以至于云观渡的手轻轻将他往楼上带,江绥便随之迈步上楼,声音浅淡地说:“我先去洗澡。”


“绥绥。”云观渡望着他裹在西装裤里修长的双腿,说:“你要知道,在卧室里,我是不让别人在我上面的。”


江绥迈步上楼的步伐顿了顿,轻笑,低声道:“我知道。”


又是刚刚那样平缓的语调。


如同久经风月的老手。


他甚至还回望她,说:“客卧洗浴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没用过,你洗漱完,我等你。”




  


  


等她披着长发走到主卧的时候,便看见江绥站在窗边,架着眼镜,戴着蓝牙耳机,正用英文和对面的人讲着什么。


他穿着一身黑色寝衣,头顶微暗的射灯照下来,将他的周围镀一层昏黄暖光。


他讲英式英语,没有那么多的卷舌,却带一种绅士冷感,云观渡向他走进几步,江绥的电话刚好讲到末尾。


见云观渡进来,他一面听着对方的话,时不时应一声,一面弯下腰去,将角落米白色小圆桌上的熏香点燃了。


淡淡的香味飘出来,从云观渡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俯身之下微低的领口,冷白皮肤上一条细瘦红绳,流动地在锁骨之上晃,如同名瓷之上漂亮的花纹。


接着他结束与大洋彼岸的通话,摘下眼镜,将它随意搁置在床头柜上。


等他做完这个动作,手指便被云观渡一根根的扣住,她朝他一笑,身体的重量渐渐往他身上靠,江绥的掌心轻搭在她的腰后,云观渡的薄唇便贴上他的喉结。


江绥下意识滚一下被衔住的地方,云观渡的手又摩挲着他的后颈,不紧不慢地追上来,痒意如同湖水涟漪不断扩散,江绥觉得自己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只能将注意力转移,从记忆之中捡些零碎的事情混乱地想着。


他想起高三的某个深夜他去云观渡的班级找她,想起她和他一同在云翳那里练字,想到他以突然有事走不开为借口,托人给即将出国的云观渡送了一大捧花,却偷偷躲在机场之外看她被人群簇拥在中间告别时的画面,许多细碎的记忆仿佛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略过,又被云观渡吻上来的双唇通通打断。



江绥的眼睛瞬间便闭上了。


他以为云观渡会像刚刚在暗处那样吻他,仿佛烟花迅速上升至空中又炸开那样热烈,可她这次却很温柔,慢慢地吮着,舌尖一点点撬开他的齿关,像是在安静地亲吻一颗羞涩的星。


细小的气流在两人之间交换,已经是凌晨时分,房间之中静谧无比,高层听不到春夜虫鸣,甚至连常有的风声也无。江绥能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清晰而混乱地跳动,他想把自己的心跳藏起来,好在云观渡面前不至于失了分寸,让她不会因为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空白而产生厌烦之感。


可他做不到。


他连自己的心跳都藏不好。


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江绥在此时却感到切切实实的挫败,他想:云观渡作为掌控全局的人,有过那样多优秀的伴侣,看到自己如此模样,大概会觉得索然无味吧。


还是赶快到最后一步,不要让她等太久得好。


可他睁开眼睛,却发现云观渡的双眸也闭着,她的手扣着自己的后颈,正认真地在啄吻他。


她也闭着眼睛呀。


江绥的心一瞬间突然变得很胀又很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只是下意识往云观渡的身边又贴近了一分,又重新闭上眼睛,终于控制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很小的呜咽。







  

等到二人分开,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江绥做好了接下来所有事情的准备,云观渡却拥着他的腰,把他放在衣摆处的手握在手心之中,笑了一声,说:“这么晚了,我哪舍得折腾你。”


她又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耳垂,将薄被盖在他的身上,手微微环住他的腰,低声道:“睡吧。”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不要着急。”


这样类似承诺的话让江绥有些焦躁的心瞬间被抚平。


主卧和客卧的洗浴间用得是一样的沐浴露,他们两个身上的气味相互交织,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小夜灯发出昏暗而漂亮的灯光,江绥陷于柔软地被褥之中,身后是他梦里才会出现的人。


江绥表面沉静的和云观渡说晚安,却将腰肢悄悄地又往云观渡的手心贴近了几分。


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长达七年的暗恋,却又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热切的喜欢。


那他偷偷地做,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忽然,云观渡的手心更紧地熨住他腰部的一小片肌肤,低声问:“所以,绥绥,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对吗。”


“嗯。”他轻轻应声,却在这时几乎不敢看她。

  


  


  


  


  


06

江绥工作室的员工发现最近总是有人来接自己的老板下班。


工作室处在上升期,各种事情都多,可无论多晚,那个人总会在工作室的楼底下等他们老板。


有些人对云观渡有印象,大着胆子上前问她是谁,是不是云家大小姐,云观渡只是笑笑,晃了晃手上包扎好的花束,说:“我吗?我是你们老板的女朋友。”


“他工作忙,我来接他下班。”


走在后面的江绥听到这句话,心尖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步伐加快,越过前面三三两两的人,最后甚至小跑着来开车门。


云观渡突然记起来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家里的司机有事没能来,她于是骑了一辆自行车,在学校大门口等江绥。


那时他见到她,也是如此的模样,眉眼亮晶晶的,却又很别扭,直到跨上后座,半晌,才说:“你为什么这样……来接我。”


“想这样便做了。”云观渡穿着校服,右手轻轻晃了一下车铃,说:“抱紧我的腰,稳些。”


背后的男生沉默良久,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撑者就好。”


云观渡笑一声,晃晃悠悠地向前骑。


她收回回忆,想当时的朋友和现在的恋人,终究还是不一样。


云观渡看着旁边正在喝温水的江绥,随手把车载音响打开,说:“你先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江绥转头,望着云观渡的侧脸,这次没像以前那样推辞,只是说:“到了便叫醒我。”


“行。”






不过江绥这次觉很浅,几乎是车子一停,他便醒了,随同她一起上楼。


不似平常的步调,皮鞋踩在地板上,他的速度比往日要快上不少。


等云观渡洗漱完,便发现江绥靠在床头,鼻梁上架着蓝光眼睛,腿上是电脑,正在看什么东西。


电脑的光线被镜片反射,于其上铺开浅浅的光线,男人薄唇微抿,是极其认真地模样。


江绥在工作室的时候,穿着正装,坐在办公椅上,大概也会是这幅样子吧?


云观渡心念一动,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没去看江绥电脑上的内容,而是轻轻捻了一下他的耳垂,问:“江公子工作还要做到几点?”


“不是工作。”江绥声音浅淡地说:“是一些注意事项。”


“我在学习。”


说完,他便把屏幕亮给她看。


没有了电脑的遮挡,云观渡可以轻易看见江绥浴袍松松散散穿在身上,红绳挂在脖颈之上,往下垂落至更深的地方,绵柔宽松的浴袍覆身,是极其容易被打开的样子。


云观渡将视线从江绥的领口移开,又移到他的电脑屏幕上。


接着云观渡眸光轻闪,望向江绥的眉眼。


那里被镜片遮挡,平静如同一片海。


下一刻,她几乎是猛地将他的手腕扣住,气息悬在江绥的上方,声音沉沉地,说:“你认真的吗?”


江绥的眼镜仍然没摘,镜片后面的眸子回望他,甚至弯唇笑了笑,说:“我认真的。”


他被扣住的手腕动了动,牵着她略过轻软衣袖,往下垂落,低声说:“我都准备好了。”


云观渡从层叠白绒之中穿过,触到一片肌肤的滑腻。


她的指尖动了动,往下探去,江绥便更紧地抿住双唇。


浴袍之内,毫无布料的阻碍。


春雨又浇遍了整个北城。




 


  


  


07

第二天早上,云观渡醒来的时候,江绥还在睡。


他脖子上有云观渡印出来的痕迹,半张脸陷在鸭绒被中,眼尾好像还铺着昨天晚上留下来的浅淡薄红。


那条红绳项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解下来,攥在手心里,红绳细链从指节旁边滑下来,云观渡怕他被硌到,想把它拿开,江绥却皱了皱眉,把它攥得更紧了些。


可红绳下串着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玉佩,而是一个鲤鱼的小木片,做工也不细致,是逛街时去小饰品店常见的东西。


而他却很珍惜,甚至是极其在意这个东西。


江家成分复杂,彼此之间都不亲,江绥性子淡,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所以这条红绳项链,于他有什么意义吗?


云观渡吐出一口气,驱车离开了江绥的住处。


车子往近郊的方向开,云观渡到了老宅,云翳穿着白色绸质大褂,正在打太极拳。


见到她来,云翳用紫砂壶给她泡了茶,问:“老爷子给你安排的事情怎么样,还习惯吗?”


云翳没有接管家族事务,云观渡一毕业,便是作为接班人,跟着云老爷子学习,逐渐接管公司事务的。


“还行。”云观渡抿了一口茶水,“部门事情不会太多,能应付得过来。”


云翳看了她一眼,说:“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跟你妈妈一个样,接手工作就忘了休息。”


“别做到太晚,要劳逸结合才是。”


云观渡想起和江绥的昨天,笑了一声,说:“我有在劳逸结合。”


“那就好。”云翳又为她满上茶杯里的水,像是不经意间提一句:“对了,你叶爷爷说叶麒这两天也从国外回来了,想着约你们两个见一面。”


云观渡尚且还没有告诉云翳她和江绥的事情。


“撮合我们两个呢?”云观渡把窝在她脚边的雨雪抱到自己的怀里,摸了摸她的长毛,漫不经心地笑一声:“我不早说了,我们两个不合适。”


“所以我找了个理由给打发走了。”云翳想到什么,又说:“我以前还想着等你回国,让江绥和你接触接触。”


“可是那孩子好像有一个喜欢了好久的人,可惜了。”


云观渡落在雨雪长毛上的手一顿。


  


  


  


  


08

云观渡几乎一下子便明白红绳与此有关。


所以他那时候轻易答应和她试一试,是因为想要忘掉那个人,还是说已经释怀了?


云观渡不介意他在她之前喜欢过别人,在和她交往之前念念不忘也没有关系,可倘若她只是一个替代品,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可云观渡又知道:江绥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云观渡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她所忽略的,可她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下属的电话又突然进来,言明项目之中出了一些问题,要等她过来看看。


这件事情出得急,她匆匆给江绥发了消息,处理完一切,已经接近晚上八点钟。


她打开vx,这才发现江绥在两个小时之前给她发了消息,说自己临时要去漓城一趟。


她给他回了“路上注意安全。”江绥没再接新的消息。


大概是已经在飞机上了。


可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云观渡从公司出来,下意识便往江绥的住处开。


三分之一的路程过去,她才发现自己今天不应该走这个地方。


这里是单行道,要拐弯得再开几百米,等下一个路口。


云观渡顺着导航变道,不知不觉便开到北城一中的地方。


晚上八点半左右,学生还在上晚自习,校门口没什么人,夜空笼罩之下,烫金的四个大字安静地镌刻在石墙之上。


七年未见,北城变了许多,可北城一中还是原来那副模样,让云观渡轻易可以想起很多记忆之中的东西。


从东门往前再走两百米,拐过两条瘦窄街巷,便是很多小摊贩的聚集处,华灯初上之时更加繁华,她记得有一次月考之前,她嫌江绥太过沉闷,还把他带去小摊之上逛了逛,那时少年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她以为他担心明天的考试,还在小摊之上随手给他买了东西。


前面的红绿灯已经由黄转红,云观渡随着车流一并停下来,想,她给他买了什么呢?


云观渡一时间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那时她随意胡诌,说月考之前就应该放松,若是他担心的话,她便给他买一个能加持考运的东西。


能加持考运的东西……


等眼前路灯由红转绿的时候,云观渡突然想起来那段记忆的后半部分。


她说既然俗话都说鲤鱼跃龙门,那么她给他买一个鲤鱼手链,第二天的考试一定会考得更好。


是了,她是给他买了一个鲤鱼手链。


小摊之上随意拿的一条,做工并不精细,甚至可以说是粗糙。


木片薄薄一小片,简单地抛了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那手链的模样,和江绥如今戴在脖颈之上的,一模一样。


云观渡的记忆由此越来越清晰,她又想起自己送给他这条手链之后,江绥将它攥在手心,突然问:“只有我有,对吗?”


只带了他一个人来,自然是只有他有。


云观渡那时觉得江绥提的这个问题奇怪,却还是接着他的话说:“自然是只有你有。”


“因此要好好保管,丢了就没了。”


自己的一句玩笑话,他竟然将它存了七年。


如果顺着想下去的话……


云观渡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深呼出一口气,抄近道回了自己最近的一处公寓。


电梯上升,掠过一层一层不同的楼层,云观渡突然想起来第一次随同江绥回到他的地方,寂静无声的春夜之中,他被自己堵在角落,笨拙地接受她的亲吻。


彼此双唇分开之后,他一面压抑地喘气,双眸之间却漾着笑意,定定地看着她。


云观渡又回想起七年之后她第一次见到江绥,他提笔写下的那句诗:“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云观渡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


难怪自己提出要追他,他便立刻答应。


难怪没过几天,自己便能够和他在一起。


难怪他那么急切,要让她掌握。


她原来被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喜欢了那么多年。


云观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她走至窗前,往下望。


北城夜景永远繁华,灯光簇簇,从上空往下看,如同星之海。


柏油马路上车流汇聚又散开,三千米高空会有飞机飞过,高楼林立,居住于其中的人们跋涉于自己的生活之中,来去匆匆,追着不断远逝流淌的时间。


这样快节奏的城市之中,她站在浮华掠影的顶端,被一份沉默而绵长的爱意环绕住全身。






  


  

09

江绥来漓城的第一天晚上睡得并不好。


他已经习惯云观渡在身边,又有些认床,后半夜困意才渐起。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还呆在高中时代,高三上学期才刚开始,他便接到了云观渡要出国的消息。


其实这件事情在高二便已经确定了七七八八,如今只是彻底的明确。


可尽管江绥做足了准备,不知道为什么,在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从小身边环绕的人便多,一个一个眼巴巴地等她和他们做朋友。


自己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不过是年少之时因缘际会能和云翳学写书法,这才能够进入他原本无法涉足的世界。


可云翳不缺想和他学的学生,就像云观渡从不缺朋友。


叫江绥的人却再也遇不到下一个云观渡。


所以他和她在秋雨之中遇到,共撑一把伞的时候,他望着少女依旧散漫的眉眼,顿了良久,也只是说:“你去了国外,也要顺利。”


永远万事平坦,永远光芒万丈。


他们本来就是两条在交点之后渐行渐远的直线,就算表露心迹,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她到了国外,也会有那样多的朋友,没过几年,大抵就会忘了她。


这种遗忘会是悄无声息的,渐渐发生的,好像初秋的一片花瓣掉进深潭。


平常,普通,会被旁观者蓦然忽视掉的画面。


而他有她送的鲤鱼红绳便好了,有过一个她唯独送给他的东西,便足够了。


手链容易丢,他会向摊主再要一根更长的红绳,如此便能串在脖子之上,陪伴他一年又一年。




  


  

  


江绥从梦中醒来,在床上静坐一会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如今是在哪一年,仿佛自己还只是那个沉默寡言,只能在原地看着云观渡走远的少年。


好像他七年之后经历的所有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一场梦境。


江绥一瞬间觉得有些惶恐,他打开手机,点开vx,看到置顶的,属于他和云观渡两人的聊天框时,心跳这才落到实处。


那上面新增了红点,江绥点开,发现云观渡在凌晨一点钟的春夜,给他发了消息:


[乖乖,我好想你。]


静谧深夜之中,她隔着好几个城市的距离,对他这样说。


江绥望着着六个字,望着窗外欲曙的天,在心中回答说:“我也好想你。”


“很想很想。”




 


   


  

江绥因为云观渡的这两句话,将原本五天的工作量压成了三天,飞机一落地,又去参加了一个推不掉的饭局,驱车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他这几天本身便累,又在饭局上喝了较多的酒,后腰微靠在车背,袖口被解开,小臂微搭在额头之上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态惺忪。


街灯夜景如同流水一样往后倒,混成明亮模糊的颜色,江绥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却更想要见到云观渡。


几乎是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他便推开助理,下意识往云观渡的肩膀靠。


云观渡的手环着他的腰,温声和助理说谢谢,关了门,带着他往里走。


江绥想到什么,又轻轻推开她,说:“我现在身上不好闻,不能离你那么近。”


其实并没有。


江绥身上酒气清浅,若不凑近,几乎闻不见。


云观渡温声哄他,江绥却摇摇头,说:“不行的。”


“我能和你见面的机会那么少,每一次都要让你看到最好的一面才对。”


他如今大概已经醉了大半,分不清虚幻和现实,说出来的话却让云观渡一怔。


她望着他迷蒙的眼,从那里面又窥出几分往日见到自己时的小心翼翼。


喝醉的江绥到底和平常的他不一样。


一直在云观渡面前伪装的镇静和平稳不见,江绥从浴室出来,便下意识去寻他的位置。


他刚洗完澡,眉眼被热气蒸出一片微红潮意,发丝柔软地贴在额前。腾升的酒意使他的思维微迟,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做出反应,这七年来一点点蕴养的成熟因此消失,好像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少年。


青涩,懵懂,不懂强装镇定,也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穿着白色单袖,到云观渡的身边,很安静地看着她,又绕至云观渡的背后,像是小孩子怀抱自己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慢慢地用双臂将云观渡抱住了。


他身上沐浴之后的浅淡香味随着春风拂过云观渡的指尖,大小姐侧过头,懒洋洋地伸出指尖,擦过他的脸颊,又叫他:“乖乖。”


江绥又一顿,主动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云观渡的双唇。


仅仅是唇瓣相碰,江绥的眉睫便不断颤动,他的手指扣住自己的手心,又松开,碰了碰自己的唇畔,近乎呢喃的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云观渡扣住他的手腕,指尖从他的指缝之中穿过,同他十指相扣,问:“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不是做梦的话,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你是那样好的人。”


他低喃着说,又悄悄将云观渡的手指攥紧了。


云观渡没想到他如今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望着灯光之下他染了湿雾般的眉眼,又叫了他一声:“乖乖。”


接着,她突然扣住他的颈,撬开他的齿关,吻了上去。


二人气息相交,细细地吮着他的舌尖。问:“看到了吗,你和我在一起。”


江绥眷恋地靠在云观渡的怀里,近乎呢喃地说:“这梦真好。”


他又很小声地重复一遍:“这梦真好。”


“我以前也做过和你的梦,可梦里的你总是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一靠近,你便不见了。”


“这次你却离我那样近。”


春夜微湿的风吹进来,云观渡再没说话,只是像哄小孩子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江绥顺从地将脑袋靠在云观渡的肩上,声音闷闷地,说:“云观渡,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喜欢了你七年。”


夜晚的春风又一瞬间拂过云观渡的长发,刮过屋内白墙明灯,除此之外,周遭安安静静,再无声音。


世界好像一瞬间为他们二人让出一片不被打扰的空间。


江绥眼眸里仍浸着迷蒙醉意,他的意识有些醉意特有的模糊,却听见云观渡在他的身前说:“我知道。”


“绥绥,谢谢你的喜欢。”


“这是我收到过的一份无与伦比的礼物。”








  

10

江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盛。


春末夏初,草叶繁茂,从高楼望去,路上点缀着好像要盛开的绿。


江绥喝了酒便不记事,只能想起昨天的零星片段。


他靠在云观渡的身上,他们在灯光之下拥吻,她给他煮了醒酒汤……


从这些记忆碎片的间隙之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江绥几乎是一瞬间便坐起来,想:他是不是对云观渡说了什么。


他是不是,主动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了她。


江绥又慌又乱,匆匆洗漱完,打开门便走出去。


云观渡正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怀里抱着猫咪雨雪,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毛。


见到他匆匆开门而出,云观渡放下猫,牵起他的手腕,说:“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雨雪骄矜地叫一声,踱步至他旁边,蹭了蹭他的腿。


被云观渡的气息环绕,江绥定了定心神,又恢复到平日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


“我昨天喝酒了……有说什么吓到你的话吗?”


云观渡抱起地上的白猫,懒洋洋笑了一声,说:“我们绥绥小时候就是好学生,长大了喝酒也乖得要命,能说什么话?”


江绥望着云观渡同平常无二的神色,轻轻松了口气。


江绥不想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他想,暗恋别人七年的事,对当事人来讲,一定会是一个负担。


他不愿意二人的关系因此而变遭。



  


  

糖果是后续云大小姐揭开他的秘密之后江绥的反应和云观渡的回应,以及帮他弥补遗憾,比较纯爱,4000+

彩蛋依旧小日常

bb们自取嗷,爱大家

⚡️过两天有一个云大小姐穿校服那啥江绥……弥补当然是多方面的,对不对,嘿嘿


这一篇不知道为什么好卡,很多东西没表达清楚,大家凑合看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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