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牵牛织鱼星

商略黄昏雨

【GB】每天都对反派说爱后

他信了。


穿越大潮势不可挡。


在我览尽数千本穿越小说后,我也穿到了一本小说中,成为了一位平平无奇的……魔尊派去仙宗的宗门卧底。


为什么说平平无奇,是因为我这个角色,在小说之中只有开头总括的一句话:


“六月廿八,巫君出世,山河动荡,原本镇压巫君的衍玉宗人心惶惶,仙宗长老纷纷出手,意图找到此时仍有些虚弱的南白,将他再度困于狱山之下。


于此同时,魔尊派出数十位下属,潜入此时动荡的各处仙宗,亦欲搜寻巫君踪迹,与其联手,共谋颠覆宗门的计划。”


我的身份,就是小说开头那数十名下属之一。


除了这半句群像描写,再没有任何介绍。


而我穿过来的这一角色,在这一世界同样平平无奇。


在魔尊派出的几十位下属,她属于其中实力最低的那一批。


自然也最不起眼,若是魔尊没有那么多闲心,根本不会去看她呈上来的情报。


换言之,天高皇帝远,我可以随意偷懒。


只要能写点东西凑数便行。


于是在别的卧底勤勤恳恳伪装成宗门弟子,不断搜寻巫君时,我躺在屋子里,就着葳蕤夏光舒舒服服地睡大觉。


在别的卧底被真正的宗门弟子发现而仓皇躲闪时,我正看着泛金池中游来游去的灵鹤垂涎欲滴,盘算着在宗门震荡之时抓一只回去烤会不会被发现。


在别的卧底根据蛛丝马迹分析巫君可能出现的地点时,我根据从小到大通过语文学习练就的胡说八道式写作文的本领,慷慨激昂地开始糊弄魔尊。


「六月廿八,阴


今日不算太冷也不算太热,气温虽宜,可天气阴沉,虽不降雨,却有雷电覆天。


巫君再度出世的那一天,同样阴云密布。


由此观之,天象也可作为判定巫君踪迹的一方面,衍玉宗极阴之处为南山寒池,小人推测,今日巫君大概在那里有出现过。」




「七月初一,晴


玉池泛波,垂柳微垂,灵鹤在池水之中怡然自得,红掌拨着清波,翅膀羽毛被露水洗刷得漂亮,扇动起来极其有力,运动细胞发达,想来肉质也极其鲜美可口,烤着吃应该极香。


当然,小人这段话并不是废话,天气如此之好,灵鹤通人性,在池中也这般懒样闲适,丝毫没有什么戒备心,说明巫君今日离这里较远,小人明天会继续努力,寻找巫君。」



「七月初三,雨


北峰晚开的桃花被雨打湿,远望过去,鲜妍娇粉,凭借第六感,巫君明天大概会去桃花林。」




  

魔尊每天晚上都要求各个宗门的卧底给他汇报今日行踪,分析今日巫君可能去什么地方,依照线索来看,明天巫君会去什么地方。


我每次都一通乱编。


巫君南白受狱山禁制影响,这一月之内身体虚弱,若是努力,行踪仍能被察觉。


脑海里残留的书中剧情告诉我,在这一个月内,魔尊没有找到他。


既然这样,我随便怎么瞎编都没关系。


因此,最开始我还会将胡说八道的范围扩大于所有的仙宗,等到五天过去,我发现好像我交上去的糊弄文学没什么人关注,便懒得想地点,把巫君可能的活动范围钉死在衍玉宗。


可等我糊弄到第十天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01

寒星点点,江清月近。


第十天的晚上,衍玉宗的长老和精锐子弟走了一半。


可靠消息称,巫君在和衍玉宗相近的清灵宗出现了。


清灵宗困阵开启,山门之外百位内门弟子执剑以立,剑光莹莹,一片清寒之色。


各个仙宗的强者纷纷前往清灵宗,意图将巫君联合压制。


而摸鱼的卧底还舒舒服服地窝在衍玉宗之内。


从窗户往外看,宗门三千明灯熄灭了一半,只剩半数点缀在各个峰头,夜色显得更加酣浓。


夏风卷入窗扉,我将沐浴之后半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执着笔开始瞎编今天的卧底日记。


习惯成自然,我渐渐从每日的胡编乱造之中品味到一些趣来。


正当我越编越起劲的时候,一滴水突然坠落在我的左手手背。


我下意识抬手一望,发现手背上的不是水,而是血珠。


我手腕微动,它便从指背往下滚,在肌肤上拖出一道痕迹来。


我心中顿时一惊,危机感从心中迸出,还没看清身边的人是谁,我便摔了笔,运转体内的力量,转身欲逃。


在这时,我的斜旁边伸出一只手臂,慢条斯理地把我往下按。


极强的实力压制下,我面色苍白,体内气息翻腾,几乎瞬间便动不了了。


来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身侧,乌发黑眸,雪肤长睫,薄唇一片血渍,他黑衣覆身,脖颈之上缚一圈黑带,正中央还垂着一个小铃。


可那铃铛铃舌被剪,发不出声音来。


玉扇一样的手背伤痕交错,深可见骨,正一滴滴地往下滴血,从他的指尖淌到我的肩膀,于上面洇开一朵一朵荼蘼血花。


可他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另外一只手伸出,将我放在桌案上,写了一半的糊弄文学拿起来,细细地看过一遍。


看完,他凑到我的身边,带些迷惘和好奇的说:“别人都以为我早已从衍玉宗逃往别处,可你为什么断定我就在这里,并且次次都能猜中我下一步要去的地方?”


是此时应该出现在清灵宗的巫君南白。






  


    


  


02

南白此人,是这本书前半部分最大的反派。


他冰冷嗜杀,不通人情,独来独往,作恶多端,自破解狱山禁制而出之后,落在他手上的人命大概有数千之多。


这本书偏套路,作者没详写南白的生平经历,也没有对他的外貌进行过多的描写,只作为一个推动情节的工具反派而出现。


他实力强劲,让正道修士束手无策,书至中期,却莫名其妙,突然陷入狂躁的状态之中,男女主便趁着他这一弱点,于他虚弱之时彻底取他性命。


巫君身死的那一天,书下盖了百层高楼,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地庆祝巫君的下线。


而此时,书中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巫君南白便站在我的旁边,带血的长指略微滑过我的脖颈,又问一遍:“你为什么总能猜中我要去的地方呢?”


嗯嗯嗯?


我的心尖跳得飞快,试探开口:“大人您在说什么,小人没听懂。”


什么叫做每天都能猜中他要去的地方?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也根本不想和这一类的大佬有任何的交集……最多也就是每天写糊弄文学敷衍一下魔尊,交个作业罢了……


而且魔尊估计都没看见。


等等,糊弄文学……


我睁大眼睛,望着南白左手上薄薄的一张讯纸,瞪大眼睛,想:“不会吧?”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可南白此时长指抵住我的脖颈,又开口,说:“你六月廿八说我会去寒池,七月初三说我会去桃花林,今天又说我会去鹤苑。”


“别人都以为我早已逃出衍玉宗,此时正在清灵宗的某个地方,为什么你却坚信我还在这里,并且还能猜对我去了哪里?”


猜,对,我,去,了,哪,里。



……


………


误会,都是误会。


巧合,都是巧合。


命运,都是命运。


可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信我这一套说辞。


我欲哭无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见我不说话,也不再问,只是手指掐紧我的脖颈,眼里逐渐弥漫出杀意。


窒息感传来,空气从肺部流失,死亡的感觉铺天盖地地将我笼罩,求生欲逼迫我在最后关头灵光一现,连忙开口道:“因为我仰慕大人已久!”


南白放在我脖颈上的指尖一滞。


我见他因为这句话有反应,心尖一喜,立刻将他的手指从我的脖颈上移开,又往下编:“我喜爱大人喜爱得不得了!大人惊才绝艳举世无双,却被仙宗压制在狱山之下,大人没出世的那些年,我日日夜夜抬首望狱山,总觉得心痛非常,想到大人在里面所受的万千折磨,总是忍不住泣涕涟涟,恨不得代替您受罚。”


“听闻大人出世,我欢欣不已,总想着,哪怕远远见大人一面也好。”


“可我自知自己的实力低微,又成为了魔尊的一粒棋子,身份并不光彩,不配见到大人您,于是我只能将万千情感投注于纸笔之上。”


“可这一切,全是小人没有根据的猜想。”


我特意将没有根据四个字咬得极重,又往下说:“大概是上苍垂怜,纸上荒唐言倒真映照了大人的惊鸿身影。”


我说完,装作感动不已的样子,往后退一步,脱离南白的桎梏,开始嘤嘤嘤地哭泣起来。


刚刚受到的惊吓还没有消失,横亘在心间,因此我低眸的时候,真的淌出了泪来。


南白望着我发红的双眸,顿了片刻,又将视线转向手上的薄纸,指尖力量一放,讯纸便在空气之中化为齑粉。


“你叫什么?”巫君低声问我。


“我叫洛见梨。”


他点点头,眸子平淡,像是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可你存留在此,对我即是祸患。”


“我还是要鲨了你。”


果然,不要哭,因为眼泪不会变成珍珠。


我的脑袋飞快转动,想着别的办法,门外突然传来了细小的叩动声。


郎君声音平缓,在外面说:“打扰。”


“在下令辞,今夜由我率领弟子巡逻,保卫衍玉宗安全,不知同门是否有察觉到些微异动,或是不寻常的地方。”


于此同时,南白的手指抵住我的命脉,神色幽寂地看着我。


自从巫君从狱山禁制之中逃窜而出,宗门每夜都会有例行巡查。


没想到今天会是他。


内门实力最高的子弟之一,本书的男主,令辞。


日后就是他和女主一起联手鲨了巫君。


我望着南白毫无波动的美人眸,想,这是我的机会。


令辞见我不答,又问一句:“师妹?”


鸟雀振翅,呼啦啦从枝头上飞起,树枝下一队弟子执剑而立,剑光熠熠。


我望着南白的芙蓉面,略微笑一笑,声音镇定,向外道:“令辞师兄,我今天一直待在房屋之中,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或者奇怪的地方。”


“多谢。”令辞淡声道谢,领着一众弟子前往下一处弟子屋舍。


四处又归为寂然。


风声擦过屋内烛火,火苗不受控地向左向右摆动,明亮火光有一瞬间照进南白的眼中,纯黑瞳眸一瞬间像落了星,突然显出几分柔软来。


可是下一刻,他便将眸子眯起,手指用力,更紧地扼住我的命脉,说:“你为什么不告发我?”


“只要告发我,你尚有一线生机。”


他既迷惘又抵触,面容便变得更冷,厉声道:“你说!”


肺部的空气相对于上次流失得更快,我奋力将指节搭在他的小臂上,将他的手腕往外推,磕磕绊绊地说:“因为……因为我……喜欢……喜欢巫君。”


“我不想……不想巫君受伤……”


怎么可能。


自然是因为令辞如今实力不够,硬碰硬的话,这队弟子都只能折在这。


再说,南白离我不过数尺距离,就算我高声呼救,撑不到令辞他们来的那一刻,南白便会将我了结。


审时度势的道理,我还是懂一些的。


可我面上不显,只是哀哀地看着他,接触到我的视线,南白放在我咽喉处的扼制瞬间便消失了。


我早已腿软,南白放开我,我便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又因为呼吸过急,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生理性泪水从我的眼角流出来,成为迷蒙泪花,遮挡在我的视线之前,我由下往上地看南白,如同隔着一片朦胧大雾。


即使这样,我还是能看出南白呆立着,神情比之前还要迷惘,他低下头,与我的视线相触。


下一刻,他突然恶狠狠地说:“什么喜欢!你一定是在骗我!”


说完,他猛地向前一步,视线盯住角落里的我,薄唇紧抿,手腕轻抬,像是即将要置我于死地。


万籁俱静,微风吹过,拂过他和我的发丝。


接着,我眼前一花,南白从我的屋中消失了。


屋里复归一片平和,仿佛刚刚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我走到桌前,猛地喝了几口水,用力平复自己慌乱的心情,揣摩巫君刚刚的动作。


他是要干什么?


我想不出来,于是简单地给自己的脖颈上了药,便静坐在屋中,等他再来找我。


我自然也想逃跑。


可我的实力低微,又没有人会庇护我,南白瞬间便能再找到我。


而只要我一跑,今天所说的所有话都会被他明白是谎言。


到时候,便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可南白这几天都没有再出现了。


我神经紧绷了好几天,各种可能想了无数遍,南白却安安静静地,像是彻底忘了我这样一个人。


一周之后,传来巫君被几个宗门长老联合重伤的消息,听说他一路往北而去,遁入昆仑玉脉,几位长老正铺开灵力,搜寻他的痕迹。


仙宗子弟用来相互联络的混元镜上一片叫好声。


既然这样,我想,南白这段时间疲于奔命,应该顾不上我。


我放下心来,紧绷了整整七天的心神一松,黄昏之时便沉沉睡去。


半夜之时,我莫名醒来,望见床幔之间一片融融暗色,从窗扉吹来的风将床帐之上装饰的轻纱卷起,散出轻薄的影。


空气之中一片寂静,一如往常,我却突然觉得心悸,将一侧帐幔拢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片可以往外张望的缝隙。


一个声音隐在暗处,突然开口:“你醒了?”


是众人口中正在北昆仑的南白。


我的身躯猛地一顿,低喃:“大人。”


他丝毫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见我醒来,拂开轻纱帐幔,便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又低又冷,说:“我想了想,还是不能放过你。”


我的心尖猛地一跳,下意识放轻呼吸声,飞快地想着对策。


“你留在这里,对于我来说,始终是一个祸患,我不能不除。”


“我要把你关在一处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这样你便不会告诉别人我在哪。”


说完,他用力一拽我的手腕,扣住我的腰身,月光洒落一地清辉,他却看也不看,轻点足尖,带我悄无声息轻而易举地躲过数次巡逻,消失在衍玉宗之外。


  


  


  


  




03

南白将我带去了鬼峰。


这里没什么阳光,常年被瘴气所缠,阴风阵阵,夜间又常有犬兽啼鸣,正道修士修习至纯灵气,一入此地,便会感觉到极强的不适。


不止是正道修士,我穿过来的这个角色虽然是魔道中人,但进入鬼峰时,我仍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体内气息翻涌,霎时便面色苍白。


可南白却神情不变,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在浓稠夜色之中抱着我穿过一片密林,又往上走,直到一座石殿前。


殿外空荡荡的,不像各个仙宗,草木葳蕤,花叶繁茂,鸟语啁啾,只有一片光秃秃的嶙峋怪石。


殿内也寂寥呆板,中央处一个座椅,左侧摆一个一人高的灯盏台,侧边是简陋石床,主人勉强做了屏障划分,后面是供人沐浴的石池。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到殿内,南白便用一股力量推着我坐在了座位之上。


他点起烛火,亮光撕开浓夜一角,我才发现此时他伤得极重。


一周之前手背上的伤根本没有愈合的趋势,缠绕在脖颈上的黑带不知为什么好像桎梏,深深地嵌进肌肤,将如玉脖颈勒出一片血痕,他肩膀处的布料被人勾破了,剩下的情况隐藏在所穿的一身黑衣里,大概也算不上好。


可他却依旧没事人一样,抬步向我走来,冷声道:“此处位置偏僻,你又实力低微,别想耍花招。”


“魔族给你用来联络上级的信物我也已经销毁了,你也别想出去通风报信。”


我已经整理好心情,南白这样说,我便眉眼弯弯地回道:“我本来在魔族便不受重视,是一个小透明,就算我说什么,他们不相信的可能也比相信我的可能高不少。”


“再说。”我眨眨眼睛,谨记自己的人设,抿出一个乖巧羞涩的笑:“我恋慕巫君,也不会做出伤害巫君您的事情。”


他听到“恋慕”两字,又浮现出之前的抗拒来,眉目冷寂,声线更寒,说:“别拿这些假惺惺的话来骗人。”


可他的神情却不是半点不信的样子,烛火映照着他黑如点漆的瞳眸,那里面有漠然,也带一丝困惑。


我直觉南白对此有波动。


只要我日日夜夜同他说爱,表现得真诚一点,我的生命安全大概不用担心。


于是我笑眯眯的,以退为进,试探着说:“大人觉得我骗人,那便是骗人吧。”


南白轻呵一声,不再说话,指尖迸出一道力量,缠绕在我的手腕之上,暗红光芒一闪,便消失不见。


“我下了禁制。”他说:“以后你便老实呆在这里。”


“若是你敢踏出鬼峰一步,便会死。”


说完,南白转身欲走。


他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奔波,伤口情形变得更遭,血珠一滴滴滴到地上,随着南白的走动蜿蜒成一片,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我想,小说中虽然没写,但各宗长老联合中伤他的事,看起来倒是真的。


他一直在受伤。


我望着地上血迹,又想,南白手背上的伤过去这么多天,却一直没好。


那样漂亮的一只手,还是不要留疤的好。



  


  




  



04

这座石殿大概有什么阵法。


我身处其中,原本鬼峰所带来的不适感削弱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我自知自己实力低微,又被南白下了禁制,根本走不出这里,于是老老实实地呆在石殿之中,哪里都没去。


巫君这十几天来始终不见人影,小说之中对这段时间也没有详细的描写,只是简单叙述南白甩掉众人追踪,我也不能从中得到他的行踪。


巫君向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修为和他相当的又是凤毛麟角,大概是伤稍微好以后,便寻着时机,等到天骄落单之时,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吧。


可南白不在石殿的第十五天,我午睡之际,突然梦到了他。


还是一袭黑衣的模样,不过这时他伤得比之前还要重,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眉目紧闭,倒在鬼峰的密林之中,身体被周围浓重的瘴气围绕着,像是下一秒便会被其完全吞噬。


我几乎是瞬间便从睡梦之中醒来。


石殿之外依旧瘴气深浓,天空因此并不亮,我静坐在石座上,回想刚刚梦中见到的场景。


这实在是太真实了。


我没来由地觉得,这并不是梦。


若是南白当真重伤昏迷在外,我要怎么做。


救还是不救?


我毫不犹豫,便选择了前者。


就算我不救他,作为书中前半部分实力最强的反派,他也不会因此而死。


况且,他已经在我身体之中种下了禁制,若是我能借此同他亲近几分,获取南白的一些信任,就不必等到他身死才能解开禁制。


救下他之后,再加上一些必要的关切和担忧,我便能更好地利用“爱”这个借口来使自己活得更顺畅些。。


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可若这只是一场梦,我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殿外灰蒙一片,我沉思片刻,还是披上衣物,走下了鬼峰峰顶。




  


  




我在密林之中寻了很长一段时间,仍然没有看见南白的身影。


四处风不止,吹得林叶沙沙作响,发出婴儿哭叫一般的声音。


越往里走,瘴气越浓,逐渐将我环绕住,我本就只是一个实力低微的魔使,呆在这里这样长的时间,便越来越坚持不住,胸口之中气息翻涌,额前冷汗密布,寻到最后,我微攀着旁边的枝干,闭目靠在其上,力气基本上已经耗尽。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寻人本就是一个极其辛苦的事情,更何况我只是因为梦中的场景真切才来的鬼峰林,眼前因为瘴气浓黑一片,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惆怅地想:“大概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罢罢罢,回去吧。。


此时,斜旁突然传来落叶被踩踏过后的轻微碎响。


我抬起眸来,发现瘴气催化的一只鬼虎正安静地站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它的脊背微弓,涎液一滴滴顺着张开的嘴淌下来,下一刻便要朝我扑过来。


!!!


竹篮打水,篮都碎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转身欲逃。鬼虎见我的动作,吼叫一声,高高跃起,长尾一扫,便拂倒旁边的几颗树木。


我心跳得飞快,自知如今的自己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浓黑瘴气之中,细小的破空声响起,雪色骤亮,下一刻,刀尖入肉的声音传来,鬼虎痛苦地嚎叫一声,奋力要将身上的人甩下去。


是南白。


他一身黑衣,肩膀,腰腹处的布料都已经碎裂开来,脸颊处一道血痕,高束的马尾微乱,脖颈被黑圈勒住的地方上下都渗出血来,垂在脖颈的铃铛无声自动,他眼神狠厉,正骑在鬼虎身上,双手青筋浮现,将短剑朝它的心脏再刺进一些。


但明眼人都知道,南白的状态绝不算好。


十五天前,他能够躲过仙宗数位长老的联手,由昆仑至衍玉,将我悄无声息地从天骄眼下劫出来。


如今,他却只能施展轻功,躲过鬼虎一次次的甩尾,以自身最根本的力量了结它的性命。


大概是失血过多,南白的脸上一片苍白之色,颊边溅着鬼虎黑红色的血,鬓发微乱,眼神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手握着短剑剑柄,剑尖彻底贯穿鬼虎的心脏。


受了致命一击,鬼虎吃痛,扬起前爪,拍向南白的后背。


他这一次没有躲开,尖爪划过背部,南白明显的一顿,翻滚几周,半跪在地上。


等到畜物失去挣扎,没了气息,轰然倒地的一瞬间,他慢慢站起来,站在我面前,眉目沉沉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南白的猜疑心渐起,又向初见那样用手指钳住我的脖颈,说:“怎么,你是想跑吗?


他语调一如既往的低而冷,可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身体因为疼痛而轻轻颤抖着,大滴大滴的血液从他的指节和小臂出淌下来,滴在地面的枯叶上。


瘴气接触到裸露在外的伤口,便如同附骨之疽,直直向里钻,把伤口撕扯得更大。


我不答他的问题,只是指指枯叶之上他滴下来的鲜血,说:“大人,您伤得很重,得先疗伤才是。”


“不瞒大人,我不是要逃跑,而是今日午时梦见您在鬼峰林受伤,那梦实在太真,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来看一看。”


“若大人不信。”我望着南白的眼睛,说:“您可以对我施真言咒。”


南白听了我的话,眉眼低垂,望着从自己身上淌下去的鲜血,轻顿片刻,眯眸,落在我脖颈上的手没松开,反而掐得更紧了些,呵笑一声,说:“我们相见最多一月,我还想鲨你,别人尚且退避三舍,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示些不必要的好,为什么?”


我眨眨眼睛,叹一口气,重复之前的论调,说:“我说过,我喜欢巫君。”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害怕他呢?”


南白落在我脖颈上的手指突然又收回去了。


他转身,声音变得更冷,说:“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别再拿这个借口糊弄我。”


他说完,默不作声地朝前走,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至石殿门前,南白突然毫无征兆,身体微晃几瞬,彻底昏迷了过去。


我走在他身后,他往后倒,我便下意识手放出力量去接,触到一片湿漉血迹。


还有刚刚才由他尾椎骨而生的一尾灰色狼尾。













05

那尾巴恹恹地垂着,上面的长毛被血打湿,混成一络一络的样子。


我望着他因为昏迷而柔和下来的眉眼,微微发白的唇,还有那一条莫名长出来的尾巴,眨眨眼睛,忍不住扣紧了他的腰。


南白的腰肢细瘦如柳,又极富力量感,却因为疼痛而轻颤着,我吐出一口气,半搀半揽着带他躺到了石床之上。


我没有照顾伤得这样重的人的经验,只是用凭借本能,将他身上能擦净的血污都除干净了,又将我带至这里的几颗疗伤丹药用自身修为炼化喂给他,便在石殿之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黄昏之时,天色已经很暗,殿中四处零星可见烛台,我慢慢走到石殿深处,将烛台全部点亮了。


灯火幢幢,这里显得更空,我望着窗外灰蒙一片的天,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努力回忆书中有没有南白本身非人的情节。


我大概是没有看见的。


我又想起那条尾巴,沾了血污而不蓬松,却因为主人的疼痛尾尖不自觉地轻抖,扫过我的小腿,像是触到了一阵风。


我坐在石殿之中,想:南白怎么……会是狼呢?








可我再过不久,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因为巫君伤得太重,夜里发起了高热。


他的身体一片滚烫,呼出来的气流炙热无比,发烧使他的两颊呈现出病态的薄红,薄唇也极艳,像是朱髓玉里最漂亮的那点颜色,可他眉间微皱,又显出几分阴翳来。


这时候,只能为他物理降温。


我去后殿的寒泉之中打了一桶水来,将帕子浸湿,折叠好后,放在他的额前,冷气渡进肌肤,南白的神情舒缓了些,可没过一会儿,他眉睫微颤,口中喃喃,不住地说些呓语。


尾巴也紧紧地贴着床榻,缩在主人的背后。


可那样的神情与举止,不像是难受,更像是害怕。


巫君也有……害怕的事物吗?


书中从来没有描写过南白这样的一面,我微怔一瞬,南白突然抬起手,指节去扯他脖颈之间环绕着的黑色缎带。


身体发烫,他的指节也泛着微红,食指勾住黑带,想要往外拉,铃圈却好像牢牢沾在脖颈上一样,纹丝不动。


他唇齿之间吐出的声音更大了些,我听见他的声音低而泛哑,说:“我不要戴,难受……”


铃铛坠在他的肌肤上,随同南白的呼吸起伏,折射出冰冷的亮光。


我低头,望着南白脖颈之上的黑带,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它。


浓夜一般的纯黑,上面有细密暗纹,正中央垂一个银白色的小铃,巫君肌肤白皙,它的黑衬着南白脖颈的雪色,黑与白的冲撞,形成一种反差的,极其漂亮的感觉。


可它大概收得很紧,南白带着这样一个铃圈,上下的肌肤都被勒出淡淡的血痕,我望着南白皱起的眉,迟疑一刻,试着动手,想将那条黑带从他脖颈上取下来。


可我指尖一触上去,铃铛便剧烈摇动,灼烧感从我指尖蔓延开来,一只滚烫的手扣住我的手指,南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望着我说:“没用的。”


“解不开。”


他的双眸之中迷蒙一片,仍不清醒,又向我重复一遍:“根本解不开。”


“戴上去就解不开了。”


南白声音很低,在静谧的夜色之中,突然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脆弱。


我望着他因为高热而迷蒙的双眼,突然生出些对南白的好奇来。


这种好奇是不应该的,毕竟我的首要目的,不过是伪装自己,以便让自己更好地活下来罢了。


可我望着他的脖颈被墨色圈带勒出来的痕迹,还是问:“为什么?”


巫君眼中的脆弱感一闪而逝,片刻又恢复为平常 听完我的问题,他嘴角勾出一个笑,说:“因为有项圈戴着,才能更好地训狗啊。”


我心尖一跳,怔怔地看着他略微上挑的眉眼。


“你不也是他派来训我的人吗?”


南白此时发热,意识不清,大概是误认为自己还身处于百年以前,小说之中没有写他的成长经历,我自然也不知道南白口中的“他”是谁。


巫君一瞬间便察觉了我的迟疑,微微凑近我,眯眸:“你不是他派过来的人?”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望着南白因为发烧而生的芙蓉面,懒得再编其他借口,于是说:“因为我喜欢你呀。”


空气之中又恢复寂然。


最近的石制烛台上的红烛发出轻微的哔剥声,他重复一遍我的话,轻声说:“你喜欢我?”


我从善如流地点一下头。


南白突然又笑,眉间戾气丛生,恶狠狠地说:“骗子。”


“我这样的妖族,没人喜欢的。”


“他说我只配当一条狗,其他人也是这样说。”


“一条被套在链子里,可怜兮兮的,又不听话的畜生,谁会喜欢呢?”


他哼笑:“你下次最好找一个更好的借口来骗我,说不定我还会信。”


在这个世界之中,妖族和魔族虽同样是生灵,却始终低人族一等。


仙宗视妖,魔为不详之物,满心卑劣,只懂杀戮,自然从未给他们好脸色过。


我从南白的只言片语之中,拼凑出一一些他从未展示于人前的苦厄。


深夜有风吹来。


大殿寂寥空荡,凉风刮过石床和石桌,我望着南白带着戾气和迷惘的脸,自从我说了喜欢他的话后,他浑身紧绷,显示出一种强烈的否定和抗拒。


可他却再也不说其他话,只是看着我,像是等着我来反驳他。


我别过脸,望着他手背上交错的疤痕,想,反正我撒过这样多的谎。


他如今意识模糊,醒来之际,大概也不会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我开口,说:“我就是喜欢你。”


“你是妖族……我不嫌弃的。”


后一句是我的真话。


我想,若是南白只是单纯的一头小狼,而不是反派。人身狼尾,我一定会忍不住去摸一把的。


他听了我的话,又呵笑一声,却不再说什么,空气之中一瞬间很安静。


半晌,他问:“刚刚是你……照顾的我?”


我点点头。


他低低“唔”一声,缩在被褥之中,又不说话了。


灯火熄了一半,我怕他夜晚有什么情况,坐在石桌之上休息,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南白很低的声音,说:“喜欢我……也不来陪陪我,骗子。”


“我现在浑身很烫,好难受。”


他说得很小声,不像在对我说话,反而像是自言自语。


我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南白身体一顿,身后狼尾轻轻一晃,安安静静地躺着,嘴角微微勾了勾。




  


  


  


  


06

我醒来的时候,指尖还抓着南白的手腕。


他恢复了大半,靠坐在床榻之上,墨发微卷,由肩头垂落,长睫轻敛,脊背挺直,正看着我和他相触的那一小片肌肤出神。


见我醒来,他动一下手腕,立刻将小臂收回去。


我下意识望向他的脖颈,被铃圈勒破的肌肤不再出血,银铃随着南白的呼吸,一晃一晃的。


南白察觉到我的视线,不自在地扭过头去。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说:“我那时意识不清,你若是在那时候取我性命,大概率会成功。”


南白说得很对,但这是书中的世界。


大情节基本不会改动,也就是说,南白只会死在男女主的剑下。


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是不可能鲨死文中名列前茅的反派的。


若是我趁他病要他命,现在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


可我当然不会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我只是连连摇头,十分抗拒的模样,望着他的双眸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取巫君性命。”


“为什么?”接触到我的视线,南白眸光微闪,望向别处,却低声追问。


“我说了,大人又要说我撒谎。”我察觉到南白的态度软化,以退为进,笑一笑,又说:“而且……我也不可能看着一个人倒在眼前却不救他。”


“巫君实力再怎么强,手上了也是会疼的呀。”


空气中又复归一片安静。


今天鬼峰林所凝结起来的瘴气不像之前那样深浓,只有薄薄一片,从窗户望去,能看见外面明亮的天。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南白突然运气,从我面前一闪,消失在了石殿的深处。


我第一次和他说喜欢的夜里,他也是如此。


那时我不知道他为何消失,可我现在渐渐明白过来——


这个举止……他大概是有几分害羞在里头的。



  


  


  



我想,南白应该是一个对别人的喜爱很珍惜的人。


那天早上,他大抵信了几分我说的话。


可就像是小孩子突然收到一份珍贵的礼物,惊喜过后,总是会一遍遍的确认东西是不是给自己的,


南白也是这样。


他对于我口中所说的喜欢,有一种又怀疑又想要的感觉。


因为养伤或是其他,他呆在石殿的时间多了些,若是遇到我,便会隐在一旁安静地看我。


南白实力高,若是想不被人寻见,是根本发现不了他的。


直到那天,我百无聊赖之际,突然想到几天之前见到的,南白的狼尾,于是铺开画纸,用魔力画了一只Q版的狼尾人身的形象。


南白突然在这时伸出手,带些好奇地问:“你在画什么。”


宽袖上的金纹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南白的指尖已经拿起了画纸。


我往后望,他的眼中几分好奇几分别扭,配上无声无息的动作,不像狼,倒像猫。


等他看清楚上面是什么的时候,脖颈上系着的铃铛猛地一晃,眼里情绪如同海水泛波,几分戒备地盯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妖的?”


倒是忘记他是虚弱之际才显示出自己的真身。


我实话实说:“巫君重伤那天……自己变出来的。”


他顿了一会儿,眼中的警惕消失,耳尖逐渐变红,捏紧那张画,恶声恶气地,又道:“你为什么画这个?”


我见他的反应不似厌恶,立刻顺杆子往上爬,说:“因为我喜欢大人。”


“我觉得大人尾巴出现的那一刻,垂在石床上……很可爱。”


“闭嘴。”他阻止我接下来的话语,说:“以后不许画这个。”


“你要是画了,我见一张撕一张。”


说完,烛火灯影猛地向左向右摇晃,巫君的身影又如同风一样消散在大殿之中,我怔然一瞬,想:


南白不会……又害羞了吧?




  


  


  




07

从那天起,南白也不再隐藏,一有空,便会来到我的居处,问:“我是妖族,你不讨厌?”


这样的话不需要花言巧语的欺骗,我自然而然地开口:“不讨厌啊。”


“特别是毛绒绒的妖,我很喜欢的。”


“花言巧语。”南白轻嗤一声,依旧不相信,又问:“我鲨了那样多的人,人人说我草菅人命,早就应该除去,你也不害怕我这样的恶妖?”


其实我并不知道怎么样回答这个问题。


但我又想到了那天南白烧得迷迷糊糊之间,说的几句话。


“因为有项圈戴着,才能更好地训狗啊。”


“他说我只配当狗,其他人也是。”


于是我顿了顿,开口:“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经历,万一他们伤害过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报复回去,我也没立场指责你。”


他眸光微动,却呵笑,说:“洛见梨,你错了,我没有苦衷,我就是善恶不分的恶妖,你喜欢错人了。”








  


可第二天,他便捏了几个傀儡纸人,来到我的房中。


大概是制作人的修为高,她们不似平常傀儡那样呆板,含睇宜笑,一举一动都如同真人。


傀儡侍女依次进入房中,各人手上都拿着丝织帛锦之类的东西,说:“主人说石殿空荡,因此为您置办了一些衣物。”


我逐一看过去,流云织锦,广袖流仙,都是时下女郎们喜欢的衣裙。


我大概能够明确南白如今对我是什么态度了。


于是我挑选了一套层叠瑰粉的留仙裙,让侍女为我梳了双螺髻,在眉心点上花钿,晃晃悠悠地去找南白了。


他没在常坐的殿中石座上,而是坐在殿外的槐树上,瘴气弥漫,他却丝毫没有不适应,眉眼默然,望着远处天色,以手支颈,神色沉沉一片。


见我出殿,南白视线轻垂,指尖打出一股力量,护在我身侧,问:“出来干什么?”


“巫君给我置办了衣裙”我乖巧地笑:“我穿出来给巫君看看。”


他久久望一眼我身上的着装,这才别开双眸,带些不自在的说;“穿就穿了,做什么给我看。”


“因为我心悦巫君。”我的谎话越说越流畅:“女为悦己者容,我还是想漂漂亮亮地给巫君看看。”


他这次没再反驳我,眉眼轻阖,靠在枝干上,说:“回去罢。”


可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于是南白出声之后,我还站在槐树下,仰头看他。


察觉到我的视线,南白掀开双眸,懒洋洋地望着我,说:“什么事?”


我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踯躅片刻,脚尖在地上划了划,如同一个怀着隐秘心事的女郎,吐出一口气,说:“再过几天便是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那一天,街集上会很热闹,那一天大人能不能暂时帮我解了禁制,带我出鬼峰玩一玩?”


我想玩的心只占了两成,剩下八成,全是试探。


只要南白有一次帮我解开禁制的经历,日后提出这件事,便会顺利很多。


如果能在他身死之前解开禁制,就算遇到突发情况,也更有可能活下来。


可槐树上的南白又懒洋洋地闭目,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08

我还没等到南白同意,却等到了魔尊的牵引。


他不知怎么发现我不见了,留在魔界的魂灯却仍然亮着。


不联系上级,却仍然活在世间,这样的举动,便是主动叛出魔界的意思。


魔界对于叛徒的手段极为残忍。


惩罚叛徒的第一步,便是将他们变得如同傀儡,牵引他们回到魔界。


于是魔尊亲自催动我体内早就被埋下的主仆蛊,深夜黑沉,我刚要休息,便发现自己心尖一缩,神魂之间仿佛针扎一般的疼,冷汗一瞬间布满额前,我痛得几乎直不起腰,只能扣着被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等我稍微缓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不能操控我的身体了。


我只能麻木地,僵硬地挥动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出门去。


侍女为纸做傀儡,见我如此模样,也只是迎上来,帮我披了一件衣服。


我想求救,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深夜酣浓,一走出石殿,我便被几乎成形的瘴气全然包裹住。


胸中气息翻涌,我穿行于黑暗之中,因为机械的走动一次次被鬼峰上的尖石和枝蔓绊倒,又一次次拖着身子,被牵引着往鬼峰下周。


南白今天不在鬼峰之上。


一种绝望无力的感觉笼罩住我的全身,我却哭不出来,只能被迫穿过密林,尖利的树枝划破我的手臂,瘴气往里钻,鲜血顺着经络淌下来,我跌跌撞撞,被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


直到鬼峰山脚。


寒鸦从枝头上掠起,我呼吸急促,鬓发散乱,却仍然执着地,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往前。


再往前走几步,便出了鬼峰,南白施加在我手上的禁制启动,我便会死。


可我根本反抗不住身体里的力量,只能僵硬着,一点一点朝前继续。


一只脚踏出峰底的那一刻,南白施加在我身上的禁制启动,我心尖像被一只手猛地攥住,我疼得脸色苍白,从口中吐出鲜血来,却仍然跌跌撞撞地,不顾一切地往前迈。


我今天,会死在这里么?


一只手突然扣住我的肩膀,猛地将我往后扯。


南白又冷又厉的声音响在后面,他的声音第一次这样高,像是含着怒气和惊慌,说:“洛见梨,你疯了吗?”


“你只要踏出鬼峰,你便会死,你忘记了吗?!”


听到南白声音的那一刻,我的心瞬间落回原地。


南白把我的肩掰向他,深夜之中,我感受到他扣住我肩膀的手正在发颤。


可我说不出话,眉眼只是低垂着。


南白笑了一声,扣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咬得极重,说:“洛见梨,怎么,你说喜欢我喜欢了这么久,都是骗我的吗?”


被操控着,我的眉眼一片漠然,唇边还有血渍,脸色一片苍白。却仍想要转过身去,继续被中断的路程。


接触到我灰蒙的眼睛,南白一瞬间便发现了不对劲。


他眉眼之间的些许隐藏着的失落消失,微怔一瞬,立刻逼出自己的一滴心头血,喂我喝下去。又点住我身上的几处穴位,精纯之力由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我的身体之中。


温暖的热流涌入我的四肢百骸,我闭目,感觉自己的身体之中原本存在的僵冷感消失,正一点一点地夺回对身体的掌控权。


可主仆蛊对仆蛊一方的伤害极大。


等我能够操纵身体的时候,我心尖一缩,又吐出一口血,彻底昏迷了过去。



 


  


  


  


  


黑暗消退的时候,我便发现自己沉入了一个梦境之中。


眼前摆着一个一人高的笼子,里面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个狼耳少年。


他浑身血肉模糊,手腕脚腕上都带着寒铁镣铐,呼吸细若游丝,脖颈之上还没有铃圈。


我第一眼便认出,这是少年时期的南白。


他浑身的气质不像如今那样冷,却也透露着戒备,


门外匆匆走过的两人正在低声交谈:


“长老最近又在炼兽了。”


“说上次那只太弱了,才没能扛过灵鞭淬体,这次这只,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另一个人顿一下,说:“这……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等到长老炼兽成功,他的一身骨血,对于我们来说是大补的东西呢,你不想进阶吗?”


另外一个人不说话了。


门里南白耳朵动了动,于嘴角勾出一个讥笑,闭上眼睛假寐。


门突然开了。


一位中年模样的男子穿着白色修士服,走到这间黑暗空旷的屋子里,盯着笼子里的南白,指尖一勾,笼门打开,南白便被他扣在了手下。


狼天生便有血性,就算手脚都被束缚住,一从笼里放出来,南白便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那两人口中的长老抬脚,往他腹上踹了一下,说:“贱处,这样看着人干什么。”


那一脚极重,南白往后趔趄几步,被寒铁拷住的脚踝没有办法稳住自己的身形,牵绊着他跪倒在地。


“这样才对。”长老低声笑,说:“畜*要有自觉。”


他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铃圈,拿在手里晃了晃,说:“你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项圈。”


南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戴这个吗?”


“戴上这个项圈,铃铛一摇一摇的,走到哪里就响到哪里,才能更好的训狗,是不是?”


他笑起来,寒铁镣铐将南白的四肢绑得更紧,南白望着长老走近,在他的手离自己不过咫尺之时,伸出尖牙,张嘴便咬。


一巴掌打在南白的脸颊,他的侧脸瞬间便高高肿起。


“狗就是狗。就是应该戴上由主人操控的项圈才能老实。”长老哼笑着,灵力外放,将铃圈固定在南白的脖子上,又说:“你的父亲把你卖给我,只花了五枚中品灵石。”


“本来就是一只狗的价格,有什么好反抗的呢?”


说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南白,指尖一动,绑在南白脖颈之上的铃圈便快速收缩,将脖颈嵌出几条狰狞的血痕来。


这种人也配当仙宗长老么?


我越看怒气越大,就算知道自己一定不是长老的对手,也想护卫南白一二。


可这只是个梦,我丝毫改变不了如此场景半分。


下一刻,画面骤然翻涌,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一股力量托着,放置在灵池之中,南白的指尖扣着我的肩膀,头微微往下垂,我们两个眉心相触,他的神魂一点点地和我相融,眉眼微敛,正帮我补着因为主仆蛊而受损的神魂。


神魂交融,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亲密而又极其危险的事。


只要其中一方动了邪念,不论修为高低,另外一方的神魂必然因此而受到影响。


我望着因为每一次相触而微微发颤的南白,指尖轻轻蜷了蜷。


修补结束,南白抬起头来,他白色的狼耳因为相触而生的刺激显现出来,立在头上,眉眼被水汽蒸得湿漉漉的,水珠从他乌黑的长睫上往下滑落,从扫着红晕的眼尾啪嗒一声坠入灵池之中,泛起一圈圈涟漪。


星辰含露一样殊丽的面容,却在发现我醒来的时候恶狠狠地一皱眉,南白抬手,猛地把我扣进了他的怀里。


“洛见梨。”巫君的声音在这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颤,我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许离开我。”


他抱我抱得紧,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听见他的声音,又冷又低,又重复一遍:“你不许离开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被他按在怀里,发出的声音因此变得闷闷的:“我没有想要离开你。”


起码也要等身上的禁制彻底接触之后再离开。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南白的声音带了几分颤:“你那样弱,蛊毒牵动就几乎要了你的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你知不知道我……”


他说了一半,又不说了,灵池晃动,腾起缥缈轻薄的雾,万籁俱静,我被他按着贴在南白的胸口,能清晰地听见他一声一声跳动的心跳。


我心尖一动,突然在此时很想看他的表情。


于是我挣脱他的怀抱,同他的眉眼相触。


顶立在头上的狼耳还没有收回去,内耳绒毛柔顺地拂着耳道,南白低垂的眉眼与我相触,又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再一次把我摁到他的怀里,像是难为情,恶狠狠地下了结论:“总之,你说喜欢我,不管是不是谎言,我都信了,你既然喜欢我,就不许离开我。”


“任何方式的离开我都不允许,听见没有!”


我下意识又甜言蜜语地“嗯”一声。


南白这才满意,带着我上了岸,又用力量烘干我们两个身上的衣物。


他领我往前走,一盏盏明灯镶嵌在石壁之上,我这才发现,这里大概并不是南白手中的小天地,而是魔尊宫殿。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我手上不能出鬼峰的禁制,已经解开了?


南白见我眉眼微怔,开口解释:“你以魔气入道,来到魔界,受这里的魔气滋养,会好得更快些。”


“不用担心魔尊,他让你如此,我早已让他付出代价。”


“那我手上的……”


“我不会对你再下那种东西了。”南白低垂下眉眼,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很轻的声音,再说一遍:“我不会再做任何可能伤害到你的事情。”


他像是承诺,又添一句:“永远不会。”


禁制被解,这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意味着只要等到南白像小说中一样发狂,神志不清,我便能从南白身边离开。


可我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却没有任何预想之中的兴奋。


我只是看着南白的手微怔,那里的伤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留一条粉色的浅疤,如今却又绽开一道,因为在水里泡得久了,伤口发白,看起来更疼。


他脖子上还戴着那条解不下来的项圈,像是圈住他的,永远的桎梏。


神魂相触,便有几率读到对方的过往。


刚刚所有关于南白的画面,都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那样骄傲,却为我敞开了从前那些不想被人所知的东西。


不是小说之中冰冷的反派,少年时期没有人爱的,吃了很多苦的,被歧视被打骂的一只小白狼。


我想到这些,突然觉得我一直用他最在意的“喜欢”和“爱”来骗他,太过残忍了些。


南白见我突然沉默,唤我一声:“洛见梨。”


他的声音仍然冷而带凶,却不难从中听出关心来。


我突然握住他的指尖,问他:“疼不疼?”


“什么?”


“手疼不疼?铃圈带在脖子上这样久,会不会难受?”


南白眉睫一颤,刚刚缩回去的耳朵不知为什么又冒出来,立在墨发之上,他突然好像便成了一只因为主人的安慰而生出些委屈的大狗狗。


有风吹过,带来远处花朵的香味。


南白顿了一会儿,小声回答:


“疼的。”


“也很难受。”













09

南白越来越喜欢和我待在一起。


小说中他此时应该与魔尊达成合作,与其联手,重创衍玉宗,如今他却因为主仆蛊的缘故将魔尊打得半死不活,又择了鬼峰下的一处溪水环绕的地方,于其上建了一座屋宇,屋殿学着仙宗的摆置,铺着柔软绒毯,灯烛鎏金,木架之上摆放着书卷,另一边还置了凤首琴,窗前轻帘浮动,远望过去,可以看见缥缈云天,和鬼峰之上单调空寂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很用心地布置屋宇,希望我能过得更舒坦些。


小说之中一个算是重要的情节,已经改变成了如今这幅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后面的情节,会不会也发生变化?


我将所有能记住的重要情节点和发生的大概时间都列在了纸上,一条一条细致地看过去,推算现在本应该发生到了什么地步。


南白又走进来,见我伏案于桌前,好奇地凑进来,问:“你在做什么?”


我镇定地将纸张翻过几张,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画纸,说:“我在画画。”


南白低头,便看见我勾勒出的白狼形象。


皮毛漂亮,眼神冰冷,如同南白身上的气质。


南白看了一眼,便匆匆抬起头,带些不好意思地嘟囔:“不是说不要画吗?”


“可是白狼很漂亮。”我笑眯眯地开口,又在白纸上添上几笔。


他这时不像从前那样嗤笑一声便走开,指尖抵住白纸,低目望我,追问:“那你喜欢我吗?”


他脖颈之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在锁骨上方轻微一晃,南白指尖摸上去,又说:“虽然铃圈解不下来,但是我能选主人。”


铃圈,是能控制南白的东西。


我望着他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南白真的把“喜欢”和“爱”看得极重。


平常我已经和他说过那样多遍的喜欢他,可他总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质疑,又通过不同的方式,想要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认为他不是那样的坏。


可他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地问过我。


还以一种,情愿让我主宰他的模式。


夏夜凉风由窗外卷进一朵花,触到我的指尖,是一朵很小的粉色花苞,才生的花瓣极柔,像是一陂春水。


我望着南白安静的眉眼,突然觉得他此时的气质不像画中不可侵犯的白狼,而像是这一朵无端被风吹进来的粉色花苞。


我不想骗他了。


我喜欢南白吗?


我不知道。


那些听见他的过去而对其产生的同情,算是喜欢吗?


应该是不算的吧。


南白见我不回答,皱了皱眉,叫我的名字:“洛见梨。”


“你怎么不说话?”


我怎么能骗一朵小心翼翼的花呢?


我忽然生出些勇气,望着他的眼睛,如实说:“我不知道。”


“但是我不讨厌你。”


南白变得焦躁的面容一怔。


他下一秒眉眼往下压,指尖将我只勾出轮廓的宣纸捏皱一角,说:“什么叫不知道?”


“你以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吗,现在为什么又不知道?”


他几乎猜疑:“是不是你以前说的每句话,都是骗我的?”


“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谎言编完?”


我刚想开口,南白突然猛地转身,声音又恢复了从前第一次见到我时的冷:“我今天不想听。”


“你明天再和我说吧。”


他走至门口,又侧过头来,说:


“要是你喜欢我,你就留下,要是你不喜欢我,你就走。”


“若是你从一开始便是骗我。”南白轻笑一声,又说:“那也没关系。”


“我们毕竟相处这样多天,虽然巫君冰冷嗜杀睚眦必报,但我说过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便会说到做到。”


“我放你平平安安地离开。”


窗外轰隆一声,风声骤起,吹起我的衣摆,我的指尖擦过湿凉的风,望着南白略微发红的凉薄双眼,恍然想:“怎么突然要下雨了”


闪电之后,瓢泼大雨倾注于地,浸湿了整个鬼峰山脚。





 


  


  


我听了一整夜的雨声。


溪流因为雨水暴涨,流水潺湲,声音更响,我望着指尖之下的宣纸,窗户还留了一条缝,雨水潮气铺面而至,宣纸上也沾了水汽,勾出来的白狼轮廓略微散开,像是它委屈地在哭。


我吐出一口气,把画折起来,放进自己要带走的行李之中。


我想了一夜,灯火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时候,我还是没想出来南白对我意味着什么。


既如此,是不是离开他会更好。


毕竟南白的身边太过危险,我不太想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之中。


我只是偶然穿进来的一个路人甲,这点修为虽然在他们这些天骄之中不够看,但离开南白,到了凡界,我也足够自保。


我不求长生飞升,只要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便足够了。


我想,我真是一个自私的坏人。


明明知道南白看重“喜欢”,还这样骗他,等到他喜欢上我了,又将他推开。


他明明……是很好的一只小白狼。


若是我和他在一起,我便是又一次的欺骗。


况且我资质中等,根本保护不了他。


如此,我们还是分开的好。


我吐出一口气,摒弃心中多余的想法,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又在屋中静坐一会儿,黄昏要来临的时候,我想,我必须得走了。


昨夜的暴雨早就停了,地上的小水洼被午时的日光一照,飘升成天空中忽远忽近的云,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天空轻云浅淡,偶有鸟雀振翅飞过,我望着旁边南白的屋宇,吐出一口气,离开了鬼峰峰底。


  


  


  


我没有用体内的魔力,而是自己依靠双腿的力量,径直往外走,走了一天一夜。


我路过散修的住处,看到葳蕤草木,渺渺青山,展翼翱翔的飞鸟,我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致,突然又想起了南白。


我突然意识到:南白对于我而言,并不只是一个书里的人物。


我大概是……喜欢南白的。


想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从高处回头,向鬼峰峰底望,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朦胧一片。


暮色渐起,远处零落屋宅之上点起灯火,我站在昼夜相融的天空之下,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我突然想到了从前的巫君。


缩在笼子里的,戒备的,浑身都是伤的小白狼。


我总觉得,南白出事了。


我又望一眼被浓雾包围的鬼峰峰底,终于转了步伐,匆匆往回赶。




  


我比刚刚走的时候速度更快,到达鬼峰峰底的时候,不过半天的时间。


四处一片寂静,我走至院落之内,突然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


不是从南白的房屋之中传来,而是从我的住处。


暗夜沉沉,我推开房门,发现南白缩在我的床铺之上,双目发红,抱着头,不规律地呼吸着。


听见声音,他抬起红色的眸子,不发一言地盯住我。在未点灯的屋子之中,更显得如同凶兽。


小说之中再过几年才突然出现在南白身上的症状,提前了。


这是为什么呢?


我怔怔地望着南白,他此时意识不清,暴起的力量在空气之中凝成白漩,触到哪里,哪里便碎成一片齑粉。


见我进来,他迷惘地皱一皱眉,赤脚下了榻,一步步走至我的面前,微弯下腰,指尖一抬,力量擦着我的鬓边过去,院前的树木便轰地一声倒伏在地。


南白如今显示出一种狂躁不安的状态,发红的眸子低垂,对我说:“她不要我了。”


“她的气息那样明显,昨天下午一出门,我便知道了。”


“她彻彻底底不要我了。”


南白扣住我的肩,略微垂头,问:“你说,她为什么骗我骗到一半就不骗了呢?明明如今,她说什么,我便信什么的。”


“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早就想从我旁边离开,对不对?”


说完,他周身的气流更加紊乱,南白表现出来的狂躁感更强,眉眼往下压,更显阴翳。


“她……”我顿了顿,开口:“她没有一点都不喜欢你。”


南白身躯一顿。


他仍然对于喜欢那样敏感。


月上树梢,洒落一地清辉。


四处很静,我望着门前铺洒下来的月光,再一次认真地去梳理自己的内心。


南白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从我窗户跃出去的身影,听到我说喜欢时下意识的反驳,为我捏的纸作傀儡,送给我的衣服,告诉我可以将铃圈的主宰权给我时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他不是不发一言便取人性命的巫君,他是渴望别人的喜欢的南白。


我望着他此时的红眸,顿了顿,说:“她其实也是喜欢你的。”


“只是她明白得有些晚。”


“而且她平凡,普通,害怕自己保护不了你,担心自己会给你带来伤害。”


“她……同时觉得自己是一个小角色,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份喜欢之后的困难。”


“这份喜欢之后有什么困难呢?”南白说:“明明我全部都会处理好的。”


“她是一个胆小鬼。”南白低低道:“洛见梨就是胆小鬼。”


“是啊。”我笑笑,附和道:“洛见梨就是胆小鬼。”


南白暴乱的力量稍稍缓和下来一点,他转身看我,说:“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她?”


我冲他笑,不顾他周身可能会伤到我的气流,抱住他的腰肢,低叹:“因为我就是洛见梨呀。”


南白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更熟悉我。


察觉到亲近的气息,他下意识便努力抑制外放的力量,任凭我撞进他的怀里。


贴近他的胸口,我又听到了他一声一声的心跳。


南白花了数十秒的时间理解这句话,接着,他狠狠把我往怀里按,却又恶声恶气地,颤抖着声线问:“洛见梨,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你不要我了,还回来干嘛?”


我将他的腰肢揽得更紧了些,说:“对不起,南白。”


“我是胆小鬼。”


“我害怕自己成为你的拖累,害怕给你带来麻烦,同时,我也没有经历过别人这样的喜欢,于是我第一时间,便想要逃离。”


“可是我越从峰底向外走,我便越来越意识到,于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是我喜欢的巫君。”


“我大概没有办法……不去喜欢你。”


“所以。”我的指尖摸到他脖颈之上垂下来的铃铛,将它攥得紧了些,问:“我现在……还能当你的主人吗?”


“洛见梨。”南白拥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轻笑一声,说:“我是那种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听见他投降一样,无可奈何地说:“我是。”












10

失而复得,便更显珍贵。


巫君这几天几乎不肯离开我一步,没过多久,便要问一句:“你现在……喜欢我吗?”


“喜欢的。”我摸摸他故意立在头上的耳朵,说:“我喜欢南白。”


“不是骗我的吧?”南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却牵紧我的手,又问。


“没骗你。”我说:“南白,我不会再骗你了。”


巫君听完,嘴角轻勾起一个笑,这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如此场景,一天能发生几次。


他原本便不太有安全感,如今更是,我知他心里的无措,便日日夜夜同他说爱。


可南白仍觉害怕。


一天夜里,他突然做了噩梦,披起外衣,叩响我的房门。


月光如水,洒在他从肩头垂下的墨发上,南白头顶布着细汗,一缕青丝蜷在脸侧,又被他修长的指尖挑开。


巫君脸色苍白,低眸望我,说:“洛见梨,我梦见你又不要我了。”


“怎么会。”我牵住他的手,说:“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噩梦让南白更加敏感,他略微弯下腰,凑到我面前,脖颈之上的铃铛摇曳,他略微眯眸,说:“洛见梨,你说得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你要我。好不好?”


我刚想出口的安慰之语一滞,望着他的眼睛,结结巴巴,问:“你说什么?”


“你要我。”南白重复一遍,说:“让我痛,让我哭,让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可以么?”




糖果看后续南白让我对他酱酱酿酿

彩蛋依旧小日常,爱大家,啵啵~

⚡️过两天揪尾巴渡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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