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牵牛织鱼星

商略黄昏雨

【GB】侍奉公子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䧿州临郁水,在天堑楠山之北,浮云端末,为五都中心。

 

鹤鸣悠悠,我在祈福宫铃被风吹响的时候踏入了大殿,朝正提笔作画的人端正行了个礼,低眉:“楚家双愿,拜见公子。”

 

博冠大袖交领袍遮覆下的手腕一顿,被我唤公子的人把墨笔搁在银星纹歙砚上,温润眉眼望向我,嘴角噙起淡淡的笑意,轻声叫我的名字:“双愿。”

 

䧿州隋氏执掌此地千年,楚家便辅佐了他们千年的时光。

 

䧿州公子有两位,一位掌白日,出生时彩凤携万鸟前来朝拜,天生祥云漫舒,金光大盛,便是现在坐在我面前,一袭白衣的隋谪。

 

另外一位掌暗夜,月极亏天极暗时降生,出生时煞气满溢,风声大盛,侍仆早晨起来看的时候,漫天乌鸦盘旋在皇宫之上,遮云蔽日,同样也是百年来夜煞力量最强的夜君。

 

兄弟二人一阴一阳,兄长可号令百鬼,常在月华霜冷之时涤荡邪魅,刑处恶鬼,弟弟温良恭俭,慈悲仁厚,俯身红尘倾听万民悲苦,又日日为五都百姓祈福。

 

但哥哥每年生辰时煞气总不受自己控制,弟弟有祈福之职,心肠慈悲柔仁。也时常会迷失在万千夙愿红绳之中。

 

而楚家所处的君使,便起着为主君定乾坤,正心神的作用。

 

白日暗夜分掌于不同的主君是从隋氏掌权以来便有的事情,所以一般来说,辅佐隋氏的楚家嫡脉总会出两位,一位辅佐兄长,一位辅弼子弟。

 

可今年的楚氏嫡系,只单出了我一个。

 

一人承两人之职倒也不是不行,不过皇族也提出:若是觉得事务过于繁重,可以相看着更满意的主君,只匡助其一,另外一个公子的君使,便从楚家血脉最近的旁系中挑选。

 

所以我便来了皇宫,用一年的时间,选择自己未来要侍奉的君主。

 

今天是拜见两位公子的第一天。

 

 

 

 

 

 

01

又一阵清风至,大殿外的祈福宫铃被风卷着叮当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隋谪眉目柔和清浅,与我分坐案几两侧,童子低眉奉上茗州白茶,隋谪从宽袍中伸出手腕,亲自将其中一杯放在我的面前。

 

“有劳双愿接下来一年的照拂。”隋谪声线清朗,没有公子的疏离,倒像是与朋友闲聊:“最近五都节庆多,又撞上璟都立公子,䧿州的圣书祭典,要忙些,辛苦双愿了。”

 

“为公子分忧,是臣子的本分。”我接过那杯清茶,望着隋谪灿若星辰的眸子,他朝我微微笑了一下,又开口:“茗州白茶滋味不错,双愿尝尝。”

 

我应了一声,将茶盏送至唇边,余光正好看见清茶润湿隋谪的薄唇,一滴水珠滑过他略打开的薄唇,留下被浸透的唇色的红。

 

我飞快地移开目光。

 

茗州白茶不愧誉满五都,入口便是清冽茶香。

 

放下茶盏,我的视线往远处移,看见乌木桌子上隋谪刚刚未画完的画,露出浓墨重彩的一角。

 

他实在是一个观察很细心的人,我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隋谪便察觉了,起身将那副还没画完的画拿过来。

 

上面是熙然街景,垂髫老人都露着笑容,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

 

他见我端详,又带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一点拙作。”

 

“公子妙手丹青,今日一见,果然惊艳卓绝。”

 

“双愿谬赞了。”

 

“怎么是谬赞。”我笑:“若能得公子提点几句,双愿估计梦里都能惊喜得醒过来。”

 

“这有什么?”他也笑:“要是双愿不介意,下次有空闲,便来这里,我们一起探讨。”

 

正谈话之间,一人穿着甲胄求见于殿外,一见到隋谪,便露出带点为难的样子。

 

“䧿州主城边陲有人夜里中了煞气,隋镜公子为他除了煞,却还存着一些恶痛,于是吵着要见公子您。”

 

“臣本来不想因为这件小事打扰公子,可他手上却有通天铃,说要是隋谪公子不来,便去叩问圣书。”

 

“臣怕损了公子的修行,所以思虑再三,还是来请见公子。”来人越说越羞愧,几乎把头垂到地面上:“是臣办事不利,没有管好主城的居民,让他们这么随意便请见公子。”

 

“无妨。”隋谪率先踏出殿门,白鹤已经停在宫门口,他一袭白衣站在柔和碎阳之下,轻声:“要是能缓解他的苦痛,我去一趟也没关系。”

 

 

 

……………………

 

被煞气附着的人是主城的一个小官员,无太多功绩,不过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平日里存在感较低。

 

他这时还白着一张脸,躺在床幔之后,时不时传出几声虚弱地低咳。

 

刚刚禀报的尹策也来了这里,他仔细地检查了周遭布局,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才让隋谪近前来。

 

“听说公子……咳……福泽深厚…………鄙人想着……咳…………是否能除去我身上的苦痛一二……实在是太疼了…………。”那官员眼底青黑,嘴唇发白干裂,朝隋谪断断续续地说。

 

恶煞附身,就算除去,七天内也仍然会有割骨之疼。

 

明明是一个正常的病人模样,我却直觉有些怪异。

 

“我尽力。”隋谪朝他伸出手,金色的祈福之力凝于指尖,他的眉目一片对眼前人的担忧。

 

隋谪的莹白指尖刚要碰到他,我突然瞥见官员眼睛一闪而过的幽深。

 

“公子小心。”我的眉眼瞬间凌厉起来,下意识挡在他身前,揽住隋谪的腰身便往后退去。

 

隋谪没有防备,被我揽着,大半身子靠在我的身上,腰肢又往我掌心贴了几分。

 

他穿宽衣时不显,如今隔着几层布料,腰肢被我箍在臂弯里,春水一样向我的掌心滑,一片温暖柔韧的触感,我才惊觉隋谪的腰这么……盈盈一握。

 

见我拉着隋谪后撤,那官员一瞬间暴起,指甲寸寸伸长,明明是中年男子,从喉咙里发出的却是柔媚女声,勾着嘴角轻道:“郎君好香啊。”

 

“可不可以给我尝一口呢?”

 

我护着隋谪,毫不犹豫地斩出几道凌厉剑势。

 

尹策也已经和随从拥上前去,可不一会儿,除了尹策,其余人全被悉数震开。

 

不好。

 

怕是遇见魅了。

 

鬼染了恶煞,又赶上月圆之夜而成为魅。

 

魅善于控制别人的心神,又容易复制别人的招数为自己所用,是一类极难对付的东西。

 

而隋谪执祈福之事,他若是沾了半点鬼煞之气,会比常人痛苦数倍。

 

若是交锋,我也能占上风,不过难保隋谪会受到伤害,所以,眼下先离开此地才是上策。

 

我猛提力量,低声道一句“公子得罪,”又揽紧一分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按,手心凝出几道冰刃向后甩去,在半空虚踏几步向前轻掠。

 

“小郎君要去哪呢?,怎么不陪我玩?”不曾想那只魅力量这样大,已经将尹策甩在身后,紧逼着我们而来。

 

我紧咬牙关,又往后甩出几道冰刃。

 

隋谪的头轻抵着我的肩头,手指贴着我的衣摆,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帮不上什么忙,指尖把我的衣摆一点一点地捏紧了,微抬起头来望着身后。

 

我的手指放在他的后颈上,用指肚安抚地按了按:“公子,你放心。”

 

“双愿不会让你受一点伤。”

 

“我……受一点伤也无妨。”他顿了顿:“不用为我拼命的。”

 

“公子说什么话,哪里到了拼命的地步。”我笑,又安抚地揉了揉他的颈。背后魅鬼发出暗红鬼气,森然包裹住这一方天地,我带着他点上虚空几处,剑面水镜一样一闪,向后遮开一张冰网。

 

正在这时,狂风大作,日光一瞬间被云层密密遮住,黑气凝成黑鸦盘旋在天上,逶迤出一道道暗影,一人身着黑衣,墨发被风卷起,戴着同色藩篱和手套,出现在我们面前。

 

藩篱被风卷起一角,露出他玉白的肌肤和一点精致下颌。

 

察觉到我的视线,他伸出指尖,又把藩篱往下按了一分,隐隐露出来的下颌又消失不见。

 

魅似乎察觉到来人的身份,原本调笑着的闲适神情消失不见,紧绷着神色向后退去。

 

可下一刻,从男子的指尖迸出几道黑气,几乎是瞬间,便缠住它的手脚,寸寸收紧,魅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从那小官员的身体中被剥离出来。

 

不见日光,出行时百鸦随行,只能是䧿州夜君——隋镜。

 

他不发一言,将魅困住之后,天上盘旋的乌鸦呼啸着向远处飞去,隋镜朝我们淡淡地看了一眼,最终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02

我再次见到隋镜,是在午夜之时。

 

他所住的大殿之中几乎没有侍奉的随从,一只黑鸦发出几声叫声,扑朔着飞到男子的指尖,在地上留下几片纯黑羽毛。

 

察觉到其他人的脚步声,隋镜转头朝我看过来,他这次没带藩篱,寒凉的双眸下鼻骨挺直,薄唇殷红,不像隋谪一丝不苟地将发丝拢在发冠之中,他只松松挽了一根墨玉簪,三千青丝如同流水绸缎一样散在肩后。

 

“你便是楚双愿?”

 

我俯下身去向他行礼:“双愿问公子安。”

 

他慢慢走到我身边,黑鸦振翅飞上隋镜的肩膀,隋镜伸出修长指尖,指节肌肤如同名贵白瓷,指甲盖却泛着淡淡的粉,悬在我的面前,淡淡道:“不必行礼,起来吧。”

 

我握上他的手掌,黑鸦歪着头看着我们两个的动作。

 

隋镜昼伏夜出,又喜欢独来独往,不怎么习惯和人打交道,把我拉起来后,便先我一步往前走,黑色鞶带扣住他的腰,衣摆处的白色莲纹随着他的走动层层绽放。

 

“鬼气无法提前预知,只能察觉之后消除。”隋镜淡淡对我说,“如今临近七月半,恶鬼四起,一晚上四处奔波,是常有的事情。”

 

隋镜遥遥一指䧿州附城方向,说:“那里现在鬼气便极重。”

 

说罢,他轻掠至半空,乌鸦振翅盘旋在他的头顶,隋镜正要提振力量向远处飞去,想到什么,又停下,朝我伸出手:“我走得快,你跟上我。”

 

隋镜略一使力,把我拉到他的身侧。距离一瞬间拉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清苦的香气。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隋镜大概第一次和别人靠那么近,我一侧身,发丝拂在他的小臂上,那上面的肌肉一瞬间绷紧。

 

他偷偷把手臂往里收了收,觉得有些痒。

 

头顶盘旋的黑鸦发出几声低叫,隋镜轻咳一声,带着我掠往东南方向。

 

鬼气弥漫之处,是一家红绸高挂的人家。

 

大概喜事刚办完,底下灯火仍然通明,婢女小厮稍显困倦,守卫的人提着灯,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聊着天。

 

正常人没有夜君的能力,只能有时凭直觉躲开。

 

将要踏进宅院之时,隋镜伸出手掌,往我的眼睛上轻轻贴了一下。

 

我的睫毛下意识在他的手心扫了一下,隋镜便又感受到了刚刚那种痒意。

 

又突然有点奇怪…………

 

隋镜这样想着,落后我一步,望着自己的手心,又不自在地蜷成拳。

 

我没注意他的动作,脚步轻点,飞上墙头往下望,看见主屋之上黑气冲天,婢女远远地守着,屋子里透露出些微的亮光。

 

鬼气便在屋子里。

 

隋镜和我避开婢女,翻身至屋顶,挑开一片瓦片,往下望,灯盏影影绰绰,映出床幔之中,大红喜被上交die的两个人影。

 

我手疾眼快地把瓦片又盖回去了。

 

“那鬼是妖气和鬼气交叠而成,半夜侵入屋宅,为要吸食榻上两人的精气。”隋镜虽然只看了一眼,却迅速得出结论,衣摆浮动,从半空飞至门口,乌鸦凝成黑影,围绕在他的身侧。

 

他动作很快,屋里两声尖叫响起,隋镜便面无表情地拖着一只妖鬼闪身回到了屋宅之外。

 

回途的路上,隋镜望着混沌夜色,不解:“为何榻上二人,未等妖鬼吸食,便已经发出痛苦的声音?”

 

隋镜独来独往这么多年,遇到不懂的事情,便会选择先放在心里。

 

反正以后总有王使为他解答。

 

我望着他在月光之下如水洗般的眸子,磕磕绊绊,半天才憋出:“夜君结契之后,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哦。”他低应一声,不再追问了。

 

 

 

 

 

 

 

 

03

第二天我休息了一上午,在暖阳洒遍玉白阶梯之时又来到了隋谪身边。

 

公子已经弱冠,再过几年便会封为䧿州王君,如今接手的事情已然不少。

 

他正在翻看奏折,锦玉冠下薄唇轻抿着,脊背挺直,身上穿的云纹点金滚边白袍一丝褶皱都无。

 

我的步子迈得缓,他的指骨捏着毫笔,手腕轻抬,处理公务正专心,以为是来侍茶的童子,轻声:“不必侍奉,先退下吧。”

 

见没人回话,隋谪从御纸之中抬起头来,我已经走到他身边,拿起墨条放在歙砚上,一圈圈地磨。

 

见来人是我,隋谪下意识眉眼一弯,洇出一个湿润的笑。

 

“公子安。”我略施了一个礼,隋谪把手上的奏折推到我面前,上面寥寥几笔,写的是璟都立公子一事。

 

“吉时已经定好了,就在六月十五。”隋谪道:“那时我将前去替新立的璟都公子及民众祈福,麻烦双愿了。”

 

祈福不仅耗精力,并且还缠因果。

 

隋谪修仁君之道,怜悯万民,总会忍不住多替芸芸众生向圣书讨多几分福泽。

 

民众的诉求总是很多,官财福寿,隋谪被缠绕于其间,这时便容易迷失自身。

 

我放下墨条,道:“公子这几天切莫累着了。”

 

指腹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墨渍,我用锦帕慢慢地抹上去,隋谪低眉,从侧面望着我被锦帕覆盖住的指尖,没执毫笔的左手浅浅地擦过自己的腰肢,不知想到什么,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立公子是大事,祈福也要好好准备,所以这段时间,我只在隋镜那里露了几次面,其余时间大多都待在隋谪那里。

 

转眼便到了六月十五。

 

他今日天未亮时便起了,沐浴焚香,侍仆为隋谪带上金冠,一层层穿上繁复的各州来朝时的白底红纹䧿州公子正袍,腰间缀清心铃,每走一步便叮当作响。

 

我在正殿候着,看见男子白衣轻拂,于晨光熹微之时,踏着窗外悠悠鹤鸣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今天相比往常气质更加疏离,高洁如同月下白霜,触及到我的视线,隋谪略一低眉,淡淡点头,嗓音轻缓,说:“双愿,走吧。”

 

已有马车在门外候着了,飞马振翅嘶鸣,我先他一步,恭敬立在车架旁,隋谪把手轻置于我的手心,借力上了车座。

 

他的指尖触及我手心的肌肤,像一阵倏忽而转瞬即逝的风。

 

马车上东西一应俱全,隋谪摆好茶具,为我又沏了一杯茶。

 

他的指尖握上紫砂壶,雪水烹煮后泂泂流出,茶香散在这小小的车室内,偏生眉目之间没有平常那样的温,水雾逸散,更像天上仙。

 

“为保证祈福时洁净,不染尘埃,在后山的净心池中连续沐浴十天,便会带上一些不近人情的疏冷感。”眼前公子苦恼地叹一口气:“我也不想的。”

 

他薄唇轻抿,真心实意地为这样一件小事忧虑,便生动起来,天上月又落入了人间。

 

“公子怎么样,都有人喜欢爱戴的。”我这样安慰道。

 

“是吗?”隋谪指尖挑开遮光帘纱,望着天边飞速逝去的景物,仿若不经意地问道:“双愿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我答。

 

我没注意,他刻意隐去了后面“爱戴”二字。

 

灵马展翼,须臾便到了璟都,听到䧿州公子要来,璟都民众早已排列在城门口殷切地望着,一见灵马踏云而来,立刻欢呼:

 

“䧿州公子来了!”

 

“隋谪公子安!”

 

隋谪一下马车,那欢呼声更烈,有半大孩童冲出街道,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问:“你就是隋谪公子吗?”

 

守卫的人连忙要伸臂将那孩子抱回来,隋谪制住他的动作,弯下腰来,红纹玉锦袍蜿蜒到地上,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发顶,温润开口:“我是。”

 

“那你能为我的娘亲祈福,让她脱离病痛吗?”

 

“好。”

 

我低头望去,公子脖颈修长,微弯着腰,耳垂是淡淡的粉,正耐心地为孩童整理跑乱的衣摆。

 

“我一定尽力。”他对孩童说:“下次不要这样跑出来了,万一摔倒会疼的。”

 

世人说得不错,我想,他确实好像一轮皎月。

 

五都公子加冠封礼都繁琐,等到隋谪前往璟都祖地为万民祈福,已经是申时。我作为王使,随他一起登上白玉阶,又在白玉阶上停下,看着他一步一步迈上最高祭台,跪伏下去,繁复衣摆铺开,潋滟好像一副画。

 

他的额间金光闪了一瞬,又化成无数碎芒把隋谪包裹于其中,不知道哪里传来缥缈铃音,万千红绳由虚凝实,缠在他的手臂,绕过他的指尖,隋谪敛目,向浩淼苍天低首:“请圣书赐下福泽,庇佑百姓。”

 

他的手上白光亮起,如同白色旋风,温柔而强势地将他一层一层包裹在其中。

 

百姓入不了祖地,只能在外面张望,朝着穹苍跪拜。

 

不过人多,王使的听感又敏锐,我能轻易地听到人们潮水般的声音:

 

“我的孩子先天不足,请苍天垂怜,让他安安稳稳地长大。”

 

“我儿功名考了三次,次次名落孙山,请圣书赐下智慧,让他能够开窍些。”

 

“小女婚姻不顺…………”

 

“家中贫苦…………”

 

圣书是天道的化身之一,它有无限力量,可隋谪虽然是公子,出生时携无数福泽,说到底也还是肉|体|凡胎。

 

每多为一个人祈福,他身上的仁道之力便会散去一分。

 

直至力竭。

 

来时我在马车上也曾叮嘱他切莫不顾身体,不知他会不会听。

 

日头渐渐落下,余晖如同暖绸,把祖地的树叶都染上一层橙光。

 

不远处有些人们兴高采烈,说自己最近的腰疼风寒好像在这个午后都好上不少。

 

可那白色旋风仍未停止,夜色涨潮一样渐渐漫涨上来,日光消失之时,白漩之中多出几条红绸愿带,清心铃无风自动,发出一阵阵混乱的急切响声。

 

不好。公子怕是又迷失在万千夙愿之中了。

 

我牵一抹至纯灵力,将圣书赐予楚家的一枚通天玉注入自己的力量,带着它进了白色风旋之中。

 

里面是另外一个小天地。

 

愿念红绳悬浮在空中,不少已经镀上一层金光,其余的寸寸缠绕在隋谪身上,他的小臂上满目鲜艳红绸,眼睫也被覆盖住,露出挺直的鼻和柔软的唇。

 

我挑开那些愿念化为的红绫,握住他的指尖,把隋谪整个人抱在怀里,手指捏出清心诀,点在他的额间。

 

须臾,隋谪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还未清醒,便下意识卷起手边红缎,要将仁道之力注入其中。

 

“公子。”我低叹一声,使了几分力捏住他的手,说:“这场祈福,你做得已经够多了。”

 

他低喃:“百姓生活总有苦痛之处,触碰红绸,我便能感觉到他们对于未来的期盼……我想,我天生受圣书偏爱,自然应该做得更多些。”

 

“我知公子慈心仁厚,心系天下苍生。但公子担心世人,世人也会担心公子的。”

 

“公子力竭,百姓也会愧疚。”我揽住他的身子,让隋谪坐得正了些,手指把舒缓之力一点一点注入他的体内。

 

被我握住的指尖渐渐回暖,隋谪从迷蒙茫然的状态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他现在正已什么姿势和我待在一处。

 

光风霁月的大公子手忙脚乱地想起身,愿力结成的红绸已经渐渐化成碎光,一些还漂浮在空中,我以为隋谪还想去拿,把他的指尖捏在手里,揉了揉虎口的皮肤,又渡快了几分力量缓解他的劳累,用对族中小辈的语气对他说:“公子乖些,不要再损伤自己的身体了。”

 

莹玉般的耳垂渐渐染上粉,隋谪窝在我的怀里,小小地“唔”了一声。

 

 

 

 

 

 

 

 

 

 

04

等从璟都回来,休整了几天,我在夜幕降临时又到了隋镜那里。

 

大殿里空荡荡的,月华如同冷霜照在玉砖上,停栖在窗柩上的乌鸦羽毛漆黑如同点墨,它们也不怕生,见我来,便飞到我肩上讨食。

 

王使执行公务,哪里会带吃的,我摸摸那只乌鸦的翅膀,示意自己也没有东西。

 

那只乌鸦却不走了,爪子收起,蜷在我的手心,黑黑沉沉的一团,又展开翅膀尖,示意我摸。

 

翅膀尖上内侧的绒毛柔软,像是刚长出来的棉絮,我忍不住指尖并起,慢慢摩挲了一下。又伸出食指,从翅尖一点一点滑到翅根。

 

突然,一阵骤风刮过,黑色外袍在我的眼前一闪,隋镜发尾还湿着,里衣透着些未干的水渍,眉眼锋利,又带着一点湿红,猫儿一样闪到我的背后。

 

轻微声响传入我的耳膜,我转过头去,望着仿若裹着霜雪的隋镜,指尖又下意识扫了几下乌鸦的翅羽。

 

他倏忽绷紧腰腹,手指撑着旁边的石壁,低下头去,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短促的chuan息声,深深浅浅,像是幼猫无可奈何受摆布之下的羸弱哭叫,眉眼湿漉漉地眯起,薄唇瑰丽,指尖一勾,把乌鸦捞到了自己的肩上。

 

“殿下不舒服吗?”我心尖一跳,足尖轻掠到他跟前。

 

隋镜往后退一步,指尖往上抬,点点黑鸦的翅膀,让它飞走,看它停留在高梁之下,这才松一口气,说:“没事。”

 

“就是以后……不要碰黑鸦了。”

 

“碰到我会……”夜君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种又痒又麻的感觉,像是电流从尾椎骨一路往上,扫得人如同雪化成水,只能笼统地说:“我会很奇怪。”

 

以往的夜君,没有这样强大的煞气,周身也没有黑鸦环绕,所以我只能猜测黑鸦大概与隋镜有什么联系,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动那些乌鸦。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在这一方天地,我跟随隋镜,前往䧿州最北边的浮屠山。

 

圣书赐下能力,每月十五,月圆之时,便会开鬼煞审判台,夜君于此诛杀恶鬼,涤荡魑魅魍魉。

 

圆月高悬,浮屠山上一片寂静,隋镜衣袍猎猎,三千青丝泼墨一样散在风里,黑鸦拖着黑影缠绕在他的周围,如同黑色绥带。

 

隋镜认真时眉眼更显寒凉,他逼出自己的一滴心头血,弹至半空,我在他身边,祭出剑来,那心头血自动凝于剑尖,我辅助隋镜,化出了一道阵。

 

突然之间,狂风呼啸,乌云一瞬间覆盖住玉盘一样的圆月,在散开时,浮屠山顶已经出现了一座审判台。

 

隋镜坐上纯黑座椅,手指一抬,被绑缚的百鬼倏忽落在其上。

 

他们有的虽然手脚被捆住,却还在相互撕咬,有的俯伏在隋镜座前,哀哀戚戚地乞求他放过它们一马。

 

其中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睁着无辜的眼睛淌泪,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如今已经痛改前非,希望念她是初犯,不要处以过重的刑罚。

 

说完,还呜呜咽咽地来拉隋镜的衣摆。

 

还没接触到他,隋镜手上黑剑一闪,下一秒,少女凄厉尖叫着,化成黑雾散在人间。

 

“审判台可照汝心。”隋镜的黑剑上反射出天边月光,水洗一般的寒,他坐于高台,声音冷淡:“别耍花招。”

 

下一只煞鬼作斑白老者打扮,颤颤悠悠地走上台,还未到跟前,便被隋镜一剑散在天地。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说:“拖时间也不行。”

 

之后上来的煞鬼便老实许多,匍匐在审判台前,一五一十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全交代了。

 

纯黑重剑往下压,再一次取其性命。

 

“杀戮过多,难以苟活。”

 

煞鬼全身都是反骨,自己心知肚明自己恶贯满盈,见交代或不交代下场都一样,咬咬牙,百只厉鬼一齐拥着向前。鬼煞之气在这一方面天地中暴涨。

 

我提剑往上,却被一道力量轻柔地压下,隋镜嘴边勾起一个艳丽的弧度,下一刻,乌鸦化为滂沱黑影,将众鬼裹挟在其中。

 

下一刻,隋镜手中重剑划过锋利的弧,衣摆的白莲一闪,他入混沌黑影,风声迅疾擦过我的耳膜,几息之间,隋镜复而归来,乌鸦散去,天地之间一只煞鬼都不复存在。

 

于审判台上绞杀百只煞鬼,隋镜周身的气质更显阴郁,就算衣摆有白色莲纹,也不能将他的气度润和一二。

 

“走罢。”审判台虽然已经关闭,余威仍在,不能瞬息疾行,只能依靠步行下山。

 

他此时身上杀戮感重,眉目如同浮了层暗雾,郁郁的样子,肩上乌鸦睁着血红的眼,时不时在空荡的山谷中叫唤一声。

 

一瞬间如同话本中十恶不赦的魔王。

 

正碰上一户人家夜猎归来,妻子带着幼子在山脚迎接丈夫。

 

触及隋镜寒凉的眼,被母亲抱在臂上的孩童手里拿着的拨浪鼓啪嗒一声滚落在地上,哭着喊着伏在母亲的臂弯里,再也不肯抬起头。

 

夫妻二人也吓得双脸煞白,跟随隋镜的黑鸦惊慌失措地闪避,黑影闪过,隋镜跃到巨大山石的背后,幻出黑色斗篷,严严实实地盖住自己的脸。

 

我把地上的拨浪鼓放回孩子的手中,望着惊慌不定连连退开的二人,说:“不要害怕,是夜君在办案。”

 

等人走后,我往后望隋镜的藏身处,巨大山石背面没有月华照射,浓黑一片,隋镜整个人缩在阴影后,乌鸦也奋力将自己的翅膀努力地收在暗处。

 

不出现在一点光照的地方。

 

原本强大的夜君在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孤寂。

 

我叹一口气,向前急掠几步,指尖牵到隋镜的袖子,歪着头冲他笑:“人已经走啦,公子。”

 

他低低地“嗯”一声,带着我回了夜君大殿。

 

行至半途,混着猎猎风声,隋镜突然问:

 

“双愿……我是不是……很吓人。”

 

他知道的,他身负滂沱煞气,是隋氏掌权以来力量最强的夜君,总是独来独往和煞鬼打交道,大家忌惮他……本来就是应该的。

 

早已想开的事情,今天却不知为什么,望着村民惊慌失措甚至发白的脸庞,他突然有点莫名的,针扎一样细密而又无法忽视的情绪。

 

…………以后出门,不管白天黑夜,都戴藩篱吧,把自己骇人的脸遮一遮。

 

隋镜的眉睫如同绵密芦苇,轻掩下来,把自己的神情完全遮盖在其下。

 

主人冰冷冷的,他肩上的黑鸦却扑棱棱飞到我的肩上,黑色的脑袋蹭着我的手指,发出委委屈屈的叫声。

 

像是嘴硬的小猫,难受了还是要偷偷用肉垫按按主人,让他能够摸摸自己。

 

我用指腹揉揉黑鸦的脑袋,说:“殿下怎么会吓人呢?”

 

“夜间恶煞弥漫,是殿下涤荡邪魅,才使民众获得了安稳的休憩。”

 

“那时得知是夜君在办案,他们都舒了一口气。”

 

“见到殿下,是会让人安心的。”

 

我又笑:“那时殿下审判百鬼,端正在黑色高座之上,剑光散开,乌云踏月一样的美。”

 

隋镜轻蜷起指尖,黑鸦在我的手掌上突然站也站不好,醉酒一样地东倒西歪,慌里慌张地飞回主人的肩膀上。

 

隋镜流水绸缎一样的头发遮住自己泛红的耳垂,深吸一口气,急走几步在我前面,留给我一个背影,说:“西南方向出现鬼气,我们去看看。”

 

 

 

 

 

 

 

 

 

05

璟都立公子的祈福大典之后,隋谪能够略微缓一口气。

 

阳光如碎玉一般流淌在大殿之内,博山炉中轻烟腾起,把案牍之后公子的眉眼笼得朦胧像月。

 

隋谪这次穿了鹤纹锦衣,指尖下墨笔轻勾,他画出雾霭山脉,飞鸟归巢,低眉敛目的时候,自己仿若画中人。

 

“今天公务少。”隋谪复而执起笔,说:“若是双愿不嫌弃的话,今天我们可以一起来讨教一下吗?”

 

侍墨的童子已经把长案牍摆好了,我和隋谪同坐在一处,他今天腰间扣一条朱红鞶带,将那一截腰肢裹得更加细韧。

 

隋谪画作在五都都是有名,我却好像天生在这方面缺根筋,只能勉勉强强将墨迹涂满宣纸,没过半个时辰,便悻悻放下笔。

 

“双愿还是在画技方面欠缺一点与生俱来的天赋。”我摸摸鼻尖,刚想放弃,隋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了,站在我的身侧,一只手虚拢着我的手臂,指尖按在我的衣袖上,带着我慢慢地勾画。

 

“这个地方晕染开些。”他的身上带着一点木质香,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尖。

 

隋谪这次穿的衣服仍然是宽袖,属于王使的衣服和公子的服饰有一些交织在一起,他是虚罩着我,气息好像离得忽远忽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镇定的声音,这一处需要荷叶皴,这一处扫开些,这一处不需要拘泥于技法,顺心而为些……

 

可高山白雪般的公子谪,心里知道,自己这是在找借口,徇|私|情。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慢慢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腰线绷得极紧,撑在一旁的手臂掩藏在袖中发着颤,脸颊上腾起一片轻云一样的绯红。

 

 

 

 

…………

 

隋谪这里没事,隋镜却已经要到生辰了。

 

他最近身上煞气寸寸涨高,眉目一天比一天阴翳,话变得更少,总是坐在大殿的储君座位上,懒懒地拨弄着这段时间要戴在身上的清心铃。

 

我将时间更多地拨给隋镜,有时刚刚黄昏便来到他的宫殿,天空泛起鱼肚白才走。

 

隋镜先前并没有对我的去留表现过多大的留恋,如今不知是不是因为煞气满溢的原因,性情也有些变化,每次我将要离去,他总会不经意地挡在门口,说:“双愿这么累,要不今天就不去公子谪那边了,留在这里休息,顺便控制我的煞气。”

 

 

“王使侍奉二君,这是责任。”我又掐了清心诀点在他的额间,温声:“日暮便来夜君这儿。”

 

天空已经泛起青蔼,隋镜隐在阴影之中,低低地“哦”了一声。

 

到了他生辰这一天,夜色比以往要更浓稠,残月挂在天空之上,殿外风声大作。煞气黑雾一般浮在隋镜的身边,他的眉目隐在其中,看不真切。

 

我握紧隋镜的手,神经紧绷,将清明之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

 

过了半个时辰,萦绕在隋镜身边的黑气寸寸散去,他眉眼紧闭,额间现出一点朱砂似的红纹。

 

下一刻,隋镜慢慢睁开眼睛,眸里红波潋滟,他把我的手掌攥紧了些,眉间阴郁更甚,低下头来和我对视,猫一样虚虚蹭了蹭我,说:“双愿,是我的王使。”

 

“我的。”

 

“不许去隋谪那里。”

 

夜君煞气满溢的时候,在午夜之时会有一个时辰心智不受自己控制。

 

好在尚能应付。

 

他见我不说话,不满地皱起眉,长指捏住我的手腕,往他被束缚在黑色鞶带下的腰放去。

 

“你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夜君缓慢地说:“盯着这里看的时间比别的地方要久。”

 

“虽然不知道它有什么好的,但是既然你喜欢……”隋镜劲瘦的腰往我的手心里贴几分,低低呵气:“那就多留一会儿…………好不好?”

 

眼下最好不要违背夜君的话,我只好顺着隋镜的心意,指腹轻轻地掐住那一截ji肤。

 

隋镜像是不满意,视线还放在我的指尖上。

 

我吐出一口气,定定神,五指用力,略略压下去。

 

手里的枝条般韧东西一瞬间紧绷,又脱力般地,好像落花坠在地上一样,隋镜的发丝扫过我的肩头,眸间清泉升雾一样,咬咬牙,又用力贴过来。

 

“别去隋谪那儿。”他低喃:“我的乌鸦也给你玩。”

 

“做我一个人的王使,好么?”

 

 

 

 

 

 

 

 

06

隋镜这几天煞气仍然不稳,早上我同隋谪一道在处理䧿州圣书庆典的准备事宜,有一处摆放构图的细微细节还需要商榷,我看得仔细了些,没注意,便和隋谪靠得很近。

 

他的呼吸都放轻了,眼睛扫一眼我的面容,又急急地转过头去。

 

正在这时,一位侍仆快步进来,慌慌张张行了个礼,说:“王使大人,夜君今天白天…煞气突然又不受控了,请您去看看。”

 

我心尖一跳,连忙起身往外走,一边询问具体的情况,没看见身后隋谪睫羽颤了颤,努力按下自己失落的心绪。

 

好在没什么大碍,中午我便重新回到隋谪的宫殿,他还是眉眼温润的模样,只是原本始终不染尘埃的白衣上,多了几道明显的褶皱。

 

从我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原本玉帛之上清晰明了的字迹便在隋谪的心中糊作一团,他觉得心里缺下一块,时不时便要往殿外望上一眼。

 

公子阳春白雪一般的人物,平常做事井井有条,让人如沐春风,很少见他这样失态。

 

有仆从上前,轻声细语地询问公子有什么需要。

 

大殿之外倏然落下一片阴影,隋谪抑住自己的期盼,连忙往外望去,却看见灵鹤扑簌飞走,天地之间被日光照成一片茫然的白。

 

隋谪掩下眉,失魂落魄地摇摇头,努力做出精心凝神的样子,又执起毫笔,轻声道:“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

 

终于等到我回来,隋谪不动声色地坐得离我近了些,问:“夜君好些了吗?”

 

他们虽然一母同胞,可兄长满身煞气,弟弟却又片点煞气都不能沾。

 

从小分处两个地方教养,生疏仿佛陌生人。

 

我轻呼一口气,说:“好些了。”

 

光风霁月的公子一点头,道:“这便好。”

 

日暮西斜之时,我将要轻声朝隋谪请退,他突然抱了一架琴过来。

 

“最近新学了一曲短曲。”他如月如霞的眉眼微微一笑:“名为《待愿》”

 

“夜幕还未降下,双愿听完再走,好吗?”

 

说完,隋谪的指尖便勾住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琴音。

 

左右不过一刻钟,我想起今天早上议事议到一半因为隋镜而抛下隋谪,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袅袅烟雾升起,隋谪今天难得没有一丝不苟地将玉冠梳上,半头青丝披散至肩前,他轻抬指尖,又荡开一道乐音。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正想着,隋谪突然看我一眼,清风朗月地一笑,复而低下头去。

 

琴声由快转慢,像是情人间的絮絮低语。

 

等我去往隋镜的宫殿,月亮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刚开一道门,夜君便将我虚拢在怀里,低嗅颈项,清心铃杂乱无章地响着。

 

他的煞气还未完全控制住,有时仍会不清明。

 

“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隋镜不满地皱起眉,却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双愿,再过两个月,你到底要选择谁做你的公子呢?”

 

“是我,还是隋谪?”

 

是啊,快到抉择的时间了,我是要选隋谪,还是隋镜呢?

 

 

 

 ————END

————BY:月色牵牛织鱼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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