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牵牛织鱼星

商略黄昏雨

【GB】当清冷师尊的另外一面被发现时

叶绵绵从小仰慕玉昆仑上的仙君淮榭。


他从不收徒,神秘高洁,却是许多人心中敬仰的对象。


后来叶绵绵登万阶雪梯,拜仙君为师后,却发现了他夜晚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


之后,她便想对自己的师尊——


以下犯上了。


  


  

玉昆仑在拂衍宗至北至极之处。


山峰为宗门灵峰之中至高的一处,峰顶入云,常有薄雾围绕,缥缈非常,难以窥见其全貌。


其上住仙君淮榭,基本不显于人前。


听闻淮榭仙君是四百年前来到拂衍宗,没人知道他修为深厚与否,也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


只知道他于五百年前飞升的拂衍宗大长老有恩,大长老飞升之际,特意嘱咐,将北边高处氲寒的玉昆仑给他居住,好生对待。


修真界的小弟子总是对神秘之人有些好奇与崇拜,这四百年以来,有大大小小的弟子想要拜他为师。


可玉昆仑雪梯万阶,却没有一个人能够上去。


四百年过去,玉昆仑上雪落了数百载,沉默而神秘地矗立在拂衍宗北端,偶有雪鹤清鸣振翅飞过,再没有其他外物来访。


弟子也渐渐忘记了玉昆仑上有一位淮榭仙君。


  


  


  


可叶绵绵没有。


自她从练气跨入筑基,瓶颈阻滞,偶然瞥见玉昆仑山顶一抹纯白,从此勘破,由练气升到筑基,正式跨过凡人和修道者的鸿沟,迈入仙途的那一刻,走上玉昆仑,拜淮榭为师,便成为了她的执念。


自己天资不过中等,为了让淮榭更有可能收她为徒,叶绵绵日夜修炼,筑基弟子所需练的基本功,她比其他人都更扎实。


也因为这个原因,叶绵绵比平常的弟子进阶的速度慢上不少,和她同一批进来的弟子基本修炼速度都在她之上,更有甚者,早几年便被收为亲传弟子,其中爱炫耀的,时不时便会在叶绵绵身边晃。


“绵绵。”衣着华丽的女郎坐在灵树枝头,望着底下正在一丝不苟挥剑的叶绵绵,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幸灾乐祸:“峰主大多都要收完徒了,你要是再不抓紧,就做不了亲传弟子了。”


“普通的内门弟子相比较亲传弟子,资源可不止差了一星半点啊。”


叶绵绵眉目平静,认真地挥舞着手中的剑。


一拳打在棉花上。


枝头上的女郎有些泄了气,丢下一句师尊找我,便踏着灵气离开了。


叶绵绵挥完三千下剑,休息之时,下意识又抬头望去,湛蓝天际之中,玉昆仑顶尖巍峨秀美,被近处的三月桃花一映照,更显出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漂亮。


叶绵绵弯了弯眉,想,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余的灵峰峰主。


她唯一想拜的师尊,便是淮榭。


她的执念,除了实现,再不可解。



  


  


  


  


01

叶绵绵达到筑基五阶的时候,她在晨光熹微之中踏上了玉昆仑的第一阶雪阶。


雪阶漫长望不到尽头,如同玉昆仑同外界的无声屏障,几乎是踩上去的一瞬间,寒气便丝丝缕缕钻入身体之中。


这种冷从脊背窜至四肢百骸,冰寒几乎触及神魂,走至一半,叶绵绵浑身便极其僵硬,几乎迈不动步子。


雪阶之上大概被淮榭设置了阵法,越往上走,身体承受的压力越大,如同千钧置肩。


可她从来没想过休息或者放弃。


比疲惫更多的,是覆盖在心上的喜悦感。


叶绵绵走得很慢,月升昼落轮回五次,她终于走过最后一阶,双膝一软,便跪倒在茫茫雪地之中。



  


玉昆仑顶上不像其他灵峰那样楼阁高起,恢弘壮丽。


只有一座黑瓦白墙的小院,静静矗立在山巅,日光滑落屋瓦,星星点点铺在雪地之上。


叶绵绵手撑着雪地,没有再站起来,而是调整身姿,将脊背挺直,低眉敛目,望着眼前小院,俯身一拜,朗声:“弟子叶绵绵,慕仙君美名,前来拜师。”


“求仙君收我为徒。”


院前一片寂静,风声摇动院前雪柳,冰晶莹叶发出簌簌的响声,许久,一道男声从小院传来,说:“我不收徒。”


传言登上雪阶便会成为淮榭的徒弟,可这终究只是传闻。


淮榭从未亲口承认过这句话。


叶绵绵早就预想到了这样的情况,俯伏在雪地之中的女郎青丝落雪,眉睫挂冰,却丝毫没有沮丧,只是再次拜伏,说:“贸然前来,是弟子不对,但求仙君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收徒,下山去吧。”


叶绵绵却不起来,只是说:“求仙君给我一个机会。”


屋子里再没有了声音。


一个时辰过去,叶绵绵还是跪在雪地里,薄雪在她肩头落了浅浅一层,一眼望去,满是寒意。




  

“为何选我当师父?”淮榭终究还是开口。


“这是弟子心中执念。”叶绵绵实话实说。


“我修为深厚与否,你可知?”


“弟子不知。”


“倘若我修为不过尔尔,你也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叶绵绵再次俯身:“弟子愿意。”


“我不属于这个宗门,日后我走,你便也要随我离开。”


“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


小院前复又归于一片寂静。


再过半晌,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缓缓推开小院木门,淮榭穿着冰蓝色流景衣袍,走了出来。











02

淮榭身上的气质比玉昆仑山巅落雪还要冷上三分。


他的衣袍永远纤尘不染,头发从不像其他仙君一样散一半于肩旁,而是规规矩矩地全部用木簪束起。


师尊生活也极其规律,卯时便起,黄昏便会回到自己的房中。


他不用俗食,唯一入口的是用雪水烹煮的茗茶,偶尔叶绵绵从院中练剑归来,便能看见茶水腾升而起的清雾覆盖住淮榭的眉眼,仙君眉目微敛,盯着被滚水冲泡开来的,逐渐舒展的茶叶,鼻梁高挺,薄唇颜色浅淡,衣袍略微拂动之间,仿佛无悲无喜,无思无念的神明。


片点不沾凡尘。


叶绵绵极其珍惜来之不易的,成为淮榭亲传弟子的机会。


所以她成为淮榭弟子的第一天,便主动询问自己的师尊:作为剑修,自己需要每天挥剑多少下才算合适。


“八千够吗?”


坐在檀木交椅上的男子眉眼之间神情略微一顿,瞧向她。


日光微淡,落在窗杦旁,把这一切衬得更加寂静无声。


叶绵绵心尖跳动的频率一瞬间变得比平常快上不少,她立刻改口:“是弟子说错了,弟子想问的是,一天挥剑一万次可以吗?”


“可。”坐在主座上的人这样回道。


  


  


拜师礼需要择吉时而行,下一个大吉日在十五天之后。


拜师之前,弟子一般会有一段熟悉环境,无课无业的日子,可叶绵绵不敢懈怠,为了让淮榭不后悔收徒,卯时尚未过半,她便已经起身到小院院落之中挥剑,练习基本功。


天空之中浮现朝霞轻盈的绯红,夜间凉气仍未散去,风卷柳梢,空气之中有一种肃肃清寒之感。


如同师尊身上的感觉。


正想着,一抹月牙白突然进入视线,叶绵绵抬起头来,便见淮榭站在初生朝日之下,瞳孔颜色被日光照射得更淡,看着她的方向,眉间微皱一瞬。


…………


  


一个好的弟子要懂得师尊的未明之意。


皱眉即为不认可,尽管淮榭没有出口责罚,叶绵绵还是第一时间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师尊卯时初便起,自己却卯时过半才来练剑,懈怠有余,勤勉不足,实在是不应该。


因此,第二天,淮榭一推开自己的房门,便察觉到左边院落里正在挥剑的叶绵绵。


天空才将将泛起鱼肚白,叶绵绵挥剑斩开地上碎雪,神情专注,整个人已经有一种初现的锐利锋芒。


淮榭站在不远处,静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抬步走近,一道力量打在她的臂膀,说,“手再略略抬高些。”


“剑锋如此出,才会更漂亮。”


叶绵绵轻轻点头,依照师尊的指导复而开始练习。


再过一会儿,白衣胜雪,面容冷寂的男子又缓步离开。


等淮榭彻底离开这里,叶绵绵放下剑,向他离开的方向望去。


大概是执念在身的原因,尽管淮榭和她这几天说不过几句话,她还是极为喜欢和师尊在一起的感觉。


师尊身上总有一种霜寒冷香,如梅如雪,是极好闻的味道。


一如他这个人。


一丝不苟,严肃疏离,让人不敢造次。









  



  


  


  


03

变故发生在拜师礼结束的这一天。


尘埃落定,叶绵绵心中大事终于放下,迟来的喜悦窜上心头,她便有些睡不着。


修士身体底子好,虽然仍然需要睡眠,但深夜练剑的人还是占了很大的一个数目。


已经是人定时分,右边院落一片深夜的暗谧,叶绵绵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拿起自己的长剑,想要到小院之外去练剑,以免吵到淮榭。


可她一出门,便在微冷空气之中闻到一股醇厚酒香。


叶绵绵一愣。


师尊在……喝酒吗?


怎么可能?


他是那样自持的人。


左右院落之间有一棵百载雪桃做分割,已经是春天,上面开满了粉色桃瓣,春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从枝头坠下。


半夜过去,地上已经铺了浅浅一层娇粉春白。


而在凌乱桃粉的上面,躺卧着一个白袍男子,眉眼如水,迷离濛濛,唇似染朱,指如扇骨。他的木簪歪斜,青丝散落至肩,几缕黏连在白玉一样的脖颈,腿边散落几个酒缸,懒散靠在雪桃枝干上,在纷扬落下的花瓣之中冲她笑。


风流多情,似妖似魅。


却长着她师尊的脸。


叶绵绵握着长剑,呆立在原地。


  


  


  


“绵绵。”那人唤她:“怎么不过来?”


叶绵绵抿唇不语,半晌,才微微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不动了。


她望着他,问:“你是谁?”


淮榭瞥见她迟疑的步伐,闷闷地笑起来。


“小没良心的。”淮榭的指尖将落于发丝之中的桃花花瓣取下,放在指尖慢慢地捻,叹道:“今天早上还昭告天地,行了拜师礼,晚上就不认得为师了。”


“为师好伤心呐。”


叶绵绵听到这句话,吐出一口气,看向淮榭的眼睛。


眼尾上勾,双目迷离,于长睫末端洇开潋滟湿红,眸中水光漓漓,同样的一双眸子,白天疏离非常,不懂神色,仿佛俯瞰众生的神明。


夜晚眼中带雾,笑意风流,迷离醉态之间,浑身都仿佛堕于红尘情yu之中。


这是……她的师尊?


师尊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绵绵,过来。”淮榭朝她说道。


她的师尊的嗓音被酒浸过,微哑带酥,被风渡入耳中,叶绵绵觉得耳廓都略略有些发痒。


她望着清冷自持的淮榭从未在人前露出的芙蓉桃面,像是受了蛊惑一样,情不自禁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样才乖。”淮榭将膝盖上的外袍铺在旁边的地上,拍了拍,笑眯眯地看着她说:“绵绵过来坐。”


师尊身上自有的冷香在夜晚变得更浓又更柔,像是缠人的春曲,吸入胸腔之中,让她的心尖都微颤。


叶绵绵猛地退后几步,望着桃树下的风流仙君,握紧手中的长剑,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尊,弟子还要去练剑。”


一道力量凌空而来,不容拒绝地缠上她的手腕,将她的长剑从手中抽|走|。


“修炼需要循序渐进,你底子好,基础不差,这样着急干什么?”


淮榭将长剑往自己身后放,又拍了拍手边的位置,说:“绵绵乖,陪为师坐一会儿。”


“别像白天的我那样,又古板又无趣。”


什么叫……白天的我?


叶绵绵想到什么,一瞬间睁大眼睛。


  


  


  


  


桃树下的师尊仍然是笑意盈盈的样子。


他像是gu惑又像是诱哄:“绵绵现在是不是对我很好奇?”


“那么……”


淮榭又懒懒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过来。


师尊身旁冷香浮动,让她几乎沉溺在其中。


刚来玉昆仑的第一天,她便对这个味道很喜欢。


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自己的师尊一点,再靠近一点。


就算淮榭周身清冷,面容冷寂,看起来疏离非常,高不可攀。


她也想要离自己的师尊近一点。


大概又是心中执念作怪。


别的弟子会对师尊这样吗?叶绵绵不知道。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样不对,于是以便以更谦卑恭谨的姿势面对淮榭。


这是她从未告诉别人的秘密。


可夜晚的师尊,却一再邀请她坐到他的身边去。


叶绵绵呼出一口气,终于在淮榭身边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师尊,您……”为什么刚刚那样说。


叶绵绵还没有问出口,一根纤长的手指便抵住她的唇瓣。


“小徒弟想要知道为师的秘密,自然要听为师的。”


“这桃花酒为师酿了数十载,绵绵先陪我喝,喝完之后,我便告诉你。”


淮榭的食指微凉,猝不及防贴在叶绵绵的唇瓣之上,她下意识地一抿,柔软的唇滑过指根,像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师尊喝酒的样子也很好看。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小玉杯,斟满了,递给她,说:“这酒和你的名字一样绵,不醉人的。”


桃花酒有馥郁的花瓣香,叶绵绵试探地喝了一口,酒液微甜,入口柔软,尾调带点刺,确实并不醉人。


叶绵绵坐在淮榭旁边,一口一口咽着桃花酒,淮榭自己却将小酒坛端起,靠在枝干之上,手腕微抬,将酒液倒入口中。


酒液如注,倾泻而下,一些从仙君的唇边滑落,滚过凸起喉结,又顺着脖颈落入敞开的里衣之中。


里衣微沾了水,贴在肌肤上,在斜射下来的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化成了透明的雾。


叶绵绵几乎不敢看,只能侧过脸去,盯着淮榭没有掌灯的院落。


那里安安静静的,像是每一天晚上,叶绵绵从窗外望过去的样子。


她忍不住想,自己以为淮榭就寝的每一天晚上,他是不是都靠在小院的某个地方,也像现在这样,墨发凌乱,彻底失了白天的自矜。


只要自己走出右边的院落,便能看见……


正想着,一只手突然落在叶绵绵的肩上。


他已经喝完了酒,浑身带着桃花酒气微醺的香,慢条斯理地问:“绵绵,在想什么呢?”


叶绵绵一惊,将视线收回来,便撞入一双满醉的笑眼。


淮榭此时如同妖精,食指微勾,将她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气息微吐,又问:“师尊好看吗?”


怎么会不好看,叶绵绵想,师尊此时不像自己的师尊,倒像话本里面吸人精魄的妖。


叶绵绵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回淮榭的话,连忙另外开了一个话题:“师尊刚刚说了,要和我说你的事情的。”


淮榭将她微乱的发丝理了理,叹一句小古板,回答:“这是自然。”


“白天的淮榭是淮榭,夜晚的淮榭也是淮榭。”


“你师尊太过古板内敛,长此以往,便生了我。”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却知道他的存在。”


“若是还想见我,绵绵晚上便经常出来走走,总会碰见的。”


 淮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灵木梳,将叶绵绵的头发打散,便给她重新扎了一个双云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还有……”眉眼昳丽的仙君眯了眯眼,将她肩膀处的一丝褶皱抚平,轻笑开口:“绵绵啊绵绵,你是不是很喜欢为师身上的气味?”


“要不要抱着为师,这样闻得更清楚一点。”


叶绵绵几乎是飞也似地逃回了自己的院落。


月已西斜,沉沉浸雾。


如今的感觉比一个时辰之前更令人辗转反侧,叶绵绵消化完师尊因为过于压抑而生出第二个自己这件事情之后,陷于柔软的被褥之中,捱了半个时辰,终于生了些困意。


睡意朦胧之间,她迷迷糊糊地想:“师尊今夜,实在是太……”


lang,荡,了。


  


  


  


   



04

淮榭总有几天觉得自己陷入极其深的睡眠之中。


修仙者五感俱佳,就算睡梦之中,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也很敏锐。


可他有时陷入沉眠,便如同凡人,丝毫不知周身事物如何发展。


昨天晚上又是这样。


以前这种情况一年只有一两次,他便没注意,可昨天晚上,已经是今年的第五次了。


但这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淮榭起身,斜侧放置的云镜里面映出他冷淡的眉眼,双眸沉静,如霜如雪,晨起时披在肩后的发丝一丝不苟地全部用玉簪全部束起,一袭暗绣白衣穿在他的身上,脖颈以下的风光被严丝合缝地遮掩住。


玉珏缀在身侧,淮榭走出左侧院落,往叶绵绵所住的地方走。


他每一步都又轻又稳,像是提前丈量过,日头已经升得有些高了,天幕湛蓝,雪桃的枝干被映照在地面之上,淮榭只看了一眼,便无波无澜地移开目光。


辰时已过。自己的徒弟却没有来练剑。


淮榭想,练剑倒是其次,修仙之道本身便需要循序渐进,叶绵绵就算巳时开始练剑,他也觉得是可以的。


玉昆仑高,尽管修士身体好,但他也怕自己的小徒弟染上风寒。


这样想着,淮榭的步子加快,走至叶绵绵所在的侧院,听见一串凌乱的步子响在木门之后。


淮榭推开门,便与匆匆向外走的叶绵绵四目相对。




  


  


这双眼神和昨夜极其不一样。


同样一双漂亮的眸子,里面却像是含了万千片冰雪,片片淡漠,疏离,穿在身上的白衣直垂于下,却和主人一样毫不沾尘。


师尊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师尊。


心里一瞬间浮起万千思绪,又被叶绵绵尽数压下。


“为何今日这般晚?”神情淡漠的师尊站在逆光处,一字一句的开口询问她。


叶绵绵醒来便知道自己迟了,她乖巧地低头,轻声说:“对不起师尊,我以后一定准时卯时起来练剑,再也不敢懈怠。”


“今日弟子怠惰,自请加练,今天需挥剑两万下,扎马步和梅花桩的时间也各延长半个小时。”


……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淮榭指尖微微蜷起,黑羽一样细密纤长的眉睫微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低声应了一声“可以。”


他从未收徒,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小徒弟相处,平常性子又冷,只能寡言少语,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更严肃,避免多说多错。


淮榭又转身向外走,最后望了一眼院中的叶绵绵,略带沮丧地想:“自己好像事与愿违了。”


  



  


  


红日沉没天际,月钩又弯上雪柳梢头。


主院的灯盏又在亥时初便熄了,再过一会儿,叶绵绵便轻手轻脚地起身。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坏了师徒间的规矩,却又按捺不住,于沉沉夜色之中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想:“今天晚上,能不能看到另外一个师尊呢?”


雪桃树下逶迤一片粉色,却没有了懒散依靠树干的身影。


叶绵绵踯躅片刻,又往淮榭所在的小院走了走。


她走得很慢又很轻,朝淮榭的小院扫了一眼,只见孑立的玉石桌椅,房门紧闭,没有淮榭的身影。


走至此处,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叶绵绵吐出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身后屋宇门扉突然被推开,在寂静长夜之中发出悠长一声吱呀。


年轻的小女郎立刻转身往回望,发现她的师尊还是衣冠齐整的样子,就算刚刚已经歇下,也没有随意披一件外袍便起,青丝也用玉簪全部束起,眉目沉静,站立在门扉处问她:“何事?”


还是那个如霜如雪,一丝不苟的淮榭。


可就算二人性情相差再大,身上的冷香都同样迷人。


叶绵绵深吸一口师尊身上自有的香味,定了定神,装作往日勤勉的样子,说:“弟子夜间睡不着,又不想荒废时光,因此起来练剑。”


淮榭静默地站在阴影处,望着不过双十年华的弟子。


勤勉虽好,她年龄这般轻,不需要这般刻苦。


他既收她为徒,自会为她寻找机缘。


可淮榭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小弟子说,思索再三,端庄知谨的仙君只是开口:“晚上应该休息,不必练剑。”


“我送你回去。”


夜晚一片静色,他们两个踏在地面上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路过雪桃树,夜风吹来,又拂落一地妍粉。


淮榭面色不变,走在她身前,用灵力隔绝所有将要落到他们两个肩上的桃瓣。


叶绵绵回想起昨天懒散倚靠在树下的仙君,又望着此时淮榭的背影,随同他一起往自己的院落走。


一个人的性情当真会极大影响他的行为。


淮榭推开叶绵绵的院落,礼貌地站在屋外,不看里面的摆设,说:“你进去罢。”


自己的弟子又乖巧地嗯一声。


淮榭眉睫微垂,又感觉到同今天早上一般的沮丧。


他其实也想自己的弟子能和自己多亲近些,反驳自己也没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自己平日话少,在弟子面前更少,本以为这样能够让弟子放松些,却没想到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不能亲近一分。


是不是应该改改。


面容冷寂的仙君第一次叫住她,说:“绵绵。”


淮榭嗓音也偏寒,于春末凉风之中渡入自己耳中,正式,带轻微的疏离,和昨天倦懒含哑毫不相干,却也让叶绵绵心尖一跳。


淮榭提着灯,下颌被照出明亮的一角,唇角习惯性微抿,极严肃的模样,却于指尖放出一只冰蓝灵蝶。


灵蝶尾带流光,翩然落于叶绵绵的肩头,用翅膀蹭了蹭她。


“灵蝶有安眠的功效,要是睡不着,和它说说话。”


“每天也不必那么早来练剑,巳时便好,不必太累。”


说完,淮榭为她关上院门,提着灯又走回了自己的寝屋。


空气之中还有他留下的冷香,叶绵绵隐约窥见一点淮榭冷淡之外不一样的一面,她望着夜色之中师尊渐行渐远的背影,手指勾了勾还留着淮榭身上冷香的风,弯了弯眉。


她想,不管是白天的师尊还是晚上的师尊,她都是喜欢的。














05


叶绵绵这一个月内,再也没见过另外一个晚上的师尊。


可她却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隔三差五,只要有空,便会出门到雪桃树下看上一眼。


修为越高,他们可铺开的神识便更广。


淮榭的神识自然可以铺满整座屋舍,可为了不打扰叶绵绵,她一来,他便再也没有放出过神识。


这也使得叶绵绵在晚上能够随意活动,只要不靠近淮榭的屋子,她都不会被发现。


由春入夏,玉昆仑夜晚总是会起雾,空濛缥缈,好似轻纱。


又一天夜里,叶绵绵打开窗杦,便发觉玉昆仑上满了雾气,她抬头望去,高悬圆月被模糊成光晕,空气之中有湿漉水汽的味道,对面的院落又是一片暗沉寂色。


师尊已经歇了。


可她望着蔼蔼夜色,心却突然跳得飞快。


另外一个师尊今天……会不会出现呢?


会的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烈的直觉,怀着一种隐秘的期待,又出了自己的院子。


今天的雾气实在是太大了。


每往前走一步,就好像踩在云端。


叶绵绵以灵聚风,驱散视线眼前的一点迷雾,走到了雪桃树下。


涌起潮雾层层叠叠,却挡不住树干之下的绰约人影,叶绵绵捏紧指尖,又往前走了几步。


公子倦懒轻笑一声,叶绵绵的手腕上突然被缠绕上一个柔软的东西。


“绵绵过来。”他低声这样说道。


大风吹过。


空中浓雾一瞬间散去不少,她往前望,淮榭没骨头一样依靠在树下,他这次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刚好覆盖在大腿之上,足上未着履,小腿笔直纤细,交叠往前伸展,最关键的是,他的身后,九条柔软蓬松的尾巴正在朦胧清雾之间来回摇动,其中一尾伸得略长,正正缠绕在她的手腕上,上面白毛根根分明,织成一片绒绒白色。


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指尖摸一摸。


…………师尊晚上会勾人也就罢了,怎么……还是妖呢?


一只漂亮的,妩媚的,九尾狐妖。






  


  

淮榭一手微撑着额头,嘴角噙一抹笑,白绸宽袍从手臂滑落,露出漂亮的小臂,腕骨微凸,青色血管浮现于手背之上,单衣从一侧肩膀滑落,媚眼如丝,宛若艳丽美人图。


叶绵绵手腕悬在半空,裹在她手腕上的那抹尾尖微动,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她的手腕内侧,带来些微痒意。


淮榭眉眼弯起来,说:“师尊好看吗?”


叶绵绵走近几步,拇指略微擦过淮榭尾尖一圈蓬起的绒毛,说:“好看。”


他不知从哪里拈来一朵白色花朵,枝干斜斜插|入|叶绵绵的发髻,调整了一下角度,白色尾尖更紧地缠绕上叶绵绵的手腕,说:“这样才对嘛。”


“不要像上次那样,看见师尊就躲开。”


叶绵绵盯着手腕上的白色尾尖,轻轻“唔”了一声,说:“徒儿记下了。”


一股力量包裹住叶绵绵,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淮榭将下巴轻轻搭在小女郎的肩上,另外八条尾巴在她周身轻轻地蹭,问:“师尊上次没告诉你我是妖……你不害怕?”


妖族和魔族,在当今的世道,是下等的存在。


他们以妖力和魔力入道,本身便是旁门左道的一类,其中又有作乱极恶者,因此修士提起它们,都会眉头紧皱,恨不得立刻将其绞||鲨。


叶绵绵望着薄雾之中淮榭依旧艳丽非常的眉眼,想:“师尊一直住在玉昆仑上,数百载以来不与别人相见,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呢?”


不过她表面上只是摇摇头,又坐得离淮榭更近了些,说:“不怕的。”


“弟子从来都觉得,世间真道千千万,修士也好,妖族也好,魔族也好,只要能够找到自己的道,不滥杀无辜,都是可以的。”


“没有什么正确与不正确之分。”


身后的仙君又笑一声,说:“我们家绵绵真好。”


“……我都想拐你做我的道侣了。”


她猛然侧头回望,发现淮榭一双眸子含嗔含魅,眉心红痕潋滟,正对着她笑。



“师尊说真的,妖族收徒,才没有人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概念。”


“要不是还有一个古板的淮榭在。师尊早就开始勾你了。”


“毕竟我一见你,便欢喜得紧呢。”



  

…………

淮榭见叶绵绵不接话,自顾自叹了一口气,又说“……师尊给你奖励,好不好?。”


他九条白色狐尾无声自动,在她的指尖下勾来勾去,蛊惑一样说:“师尊给你摸尾巴,嗯?”









  


  



06

叶绵绵摸完淮榭尾巴,回到寝屋,当天晚上,却觉得浑身发烫,一瞬间昏睡过去。


倒不像是风寒,淮榭坐在她身侧,仙君眉目微皱,一袭白衣胜雪,指尖放出灵力,却探查不出症结所在,只觉得叶绵绵的血液滚烫。


小女郎躺在轻软绸绒之中,眉目紧闭,脸颊因为发热染上红晕,睫毛微颤,是极其不舒服的样子。


没有照顾好徒弟,也算师父的失职。


看来只能用自己身体的本源之力去查探了。


淮榭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解开了身体之中的一部分禁制。


妖力一瞬间在体内回转,指尖力量流动,冰冷眉眼之中,隐隐约约能探查到一丝独属于九尾狐的魅意。


金色妖力下意识缠住叶绵绵的手腕,在她的手腕处蹭了蹭,这才注入经脉之中。


淮榭不知道自己的妖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淮榭凝聚心神,以自身本精纯源之力查探自己的弟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妖力渡入她经脉的一瞬间,淮榭于唇间溢出一声颤音,一瞬间几乎站不稳,薄红从眉眼之中生出来,他只能匆忙扶住床榻,避免自己因为腿软而支撑不住自己,倒下去。


他缓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从云镜之中窥见此时自己的模样。


鬓发微乱,薄唇紧抿,眉目之间冰雪散去大半,只剩一片水意与慌乱。


淮榭吐出一口气,低眉望着叶绵绵,指尖微微蜷起,再也顾不上已经泛褶的衣袖。


妖力探进去,所一瞬间引起的从尾椎腾升而起的战栗,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让他几乎不敢回想第二遍。


九尾狐为大妖,虽然妖族为修士所不齿,但它们由于身负妖丹,修炼速度比常人要快上不少。


世间万物相互制约,为防止它们作乱,有大妖,便有驭妖者。


大妖遇见驭妖者,便会控制不住地爱上他们。


妖力接触到驭妖者,不管是否含有恶意,都会变成促使大妖们情欲迭生的罗网。


而血液滚烫,是驭妖者逐渐意识到自己身份的象征。


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徒弟,会是自己的驭妖者。


那以后,他们该如何自处?


淮榭薄唇已经被自己抿出水光,他在榻前望了叶绵绵良久,终于转过身去,步伐凌乱地出了她的院落。


  


  


  


  


叶绵绵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绵长纷乱的梦。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空轻云绯红,有别的灵峰峰主驯养的清鹤盘旋在半空,夏风从半敞的窗杦中吹来,擦过她的脖颈,带着日暮独有的凉意。


她有时候太累,也会从早睡到晚,这一次沉眠,她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叶绵绵着履下榻,走至院中,不远处的雪桃树被黄昏的光拉成混沌的斜影,四处安安静静的,她走到淮榭的院落中,却发现木门紧闭,院中石桌铺一层寥落日光。


她的师尊往日在这时要么会在屋中泡茶,要么会在雪桃树旁指导她的修炼,他面冷却心细,总是不厌其烦地让她改正尚未做到位的动作。


可今天,他却早早就歇下了。


叶绵绵走到淮榭的寝屋外,轻轻叩了叩木门,问:“师尊,你身体不舒服吗?”


“……无事。”


半晌,男子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比平日多一层僵硬,说:“为师今天只是想……早些歇息。”


淮榭声线没变,隔着木门,传入她的耳中,却让她有一种急切地,想要以下犯上的冲动。


叶绵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急匆匆地说:


“那弟子便不打扰师尊了。”


“嗯。”



  


  


  


叶绵绵竭力想要压下这种急切的,想要与淮榭亲近的渴|望,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越是压抑,这种想法便越是强烈。


月弓显现在天际的时候,她呼出一口气,刚打开门,却看见在自己院落石桌上的淮榭。


师尊这次穿了一身灼人的正红色衣袍。


领口微露,正红映衬着瓷白肌肤,漂亮得如同名贵玉石。


这次的衣着不像之前那样放浪,却让叶绵绵有一种更想要将其打开的冲动。


在淮榭的手上,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颗黑玉棋子。手腕之下棋盘纵横交错,他手腕微抬,问:“绵绵,要不要陪师尊下一盘棋?”


“要是我赢了,师尊便要求你在能力范围之内做一件事,要是你赢了,师尊就无条件答应你的任何要求,你可愿意?”


那棋盘为寒玉,很衬淮榭白天的气质。


而此时在夜晚的他的手下,映着天上清辉,却仿佛也化成了引|诱|人的工具。


叶绵绵望着自成一方天地的棋盘,以及郎君微悬的漂亮腕骨,心中之yu片刻放大,她舔了舔唇,在淮榭对面坐下,眉眼弯弯地说:“都听师尊的。”


男人媚眼如丝,轻声说:“那便开始吧”


“好。”


  


  


  


淮榭在玉昆仑上同自己对弈数百载。棋技自然是一等一地好。


可没过半个时辰,他便懒洋洋地将手中之棋丢进棋笥,青丝半散,身后狐尾轻晃,说:“师尊输了。”


“绵绵要……怎么惩罚我呢?”


“你想做什么,师尊都任你为所yu为。”






  



血液之间的烫意略微平复下来的时候,她抬起头,便见淮榭眼角俱妩,外袍虚掩在身上,几条尾巴还被她攥在手里,既不害羞也不惊慌,浑身是一种慵懒和餍足。


“九尾狐总是嫌衣服过赘,不能展现出自己的身姿,师尊也一样。”


他勾唇又笑:“所以我身上,只着了一件赤色鎏金外袍。”


他轻声道:“若是绵绵想继续,师尊仍然像刚刚那样,……。”


叶绵绵望着他眉间湿雾,如此眉眼神情同白天并丝毫不一致,却同样是她期待的模样。


叶绵绵一点点将指尖着陆于他腰间绥带,低声回应:“这是师尊说的”


“嗯。”


九尾之中的一尾如同春风,像是勾诱的曲,主动缠在了她的小臂之上。


  




  




  



07

屋外天光大盛。


淮榭微皱着眉起身,突然回忆起昨天的梦境。


清朗月光如霜如雪,铺在院内石桌上,他眉目之间是从未露出的神情,主动让自己的小徒弟把他……


淮榭猛地闭上了眼,脊背挺直,突然感受到身体的yi样。


清冷霜洁的人猛地一顿。


自己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因为那一个纷乱的梦而变成如此模样。


那可是自己的弟子啊。


淮榭吐出一口气,脚步凌乱地下了榻,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又在木椅上静坐半晌,眼睫轻垂,望着桌面上的木纹。


木纹盘旋,交错缠绕,如同自己的内心。


他一面在心中唾弃自己,一面又感到无措,现在这样的状况,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光线轻缓移动,知谨守礼的师尊在室内枯坐,叶绵绵却已经执着长剑,来到他的院落之中。


小女郎眉目之间很亮,笑着问他:“师尊,你今天能教我练剑吗?”


“剑谱上的一些招式,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做到最好。”


淮榭眉目之间划过波澜,如同湖水泛潮,他压起心中思绪,齐声,说:“好。”


“我这就来。”




  


  


  


叶绵绵望着他同以往一样平静的眉眼,白衣妥帖覆住领口,衣袍层叠齐整,端庄谪仙一般的模样,又想起昨夜师尊的昳丽风致,他主动勾着自己往___上覆,眼尾迤灿,嘴角带笑,一点点贴在自己的耳旁说着他的感受,在这样矛盾相反的白天黑夜中,不由得察觉到一种莫名的兴奋。



她本来便比别人多一分大胆,不然,叶绵绵也不会在独自攀登万阶雪阶,在知道淮榭不收徒后,于雪地中执着拜伏一个时辰,只求他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从来都是摘月亮的那个人。


既然月亮有两个,那她便两个都要拥有。



  


淮榭丝毫不知道叶绵绵心中的想法。


他望着小弟子认真专注的眉眼,于讲授的间隙,又想起自己昨天那个混乱的梦境。


而离他们不远处,便是梦境中那张石桌,日光铺在上面,桌影斜矗,刚好堪堪触到他们的脚旁。


淮榭心尖一跳,几乎触电一般移开目光。


小弟子在挥剑的过程之中,却因为一个动作不稳,趔趄撞到他的身上。


长剑清脆碰撞于地面,日光一瞬间反射在其上,如同某种信号。


他的小弟子像昨天那样掐着他的腰,一双眼睛清澈漂亮,下午日光混沌,在地面上融化成一个个圆形光斑,只是从她自上而下地看他,便成了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像是昨天混梦的续篇。


他的心一瞬间便跳得飞快,仿佛今天早上自己凌乱的步伐。


叶绵绵已经从他的怀中起来了。


她同他道了歉,又重新做了一遍这个动作,给淮榭过目。


淮榭强定心神点了点头,叶绵绵眉眼弯弯地笑,表明自己今天会好好练习,争取早日进阶。


完全的,专注好学的模样。


淮榭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猛地闭了闭眼。


他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本体是九尾狐妖,于是改不了自己的劣根性。


他也改变不了,yu色缠身的模样,对吗?


  



淮榭又想到,大妖天然会爱上自己的驭妖师,一些大妖为了逃脱这种掣肘,会提前寻找自己的驭妖师,在他们还没有成长起来的时候将他们鲨死。


他怎么可能鲨掉叫自己师尊的小弟子。


眉眼冷月清霜的郎君垂下长睫,将自己的神情全部敛于平静双眸之中。


还是那样高洁不触红尘的样子,可淮榭却忍不住在心里继续想:


所以他最后会爱上她吗,以梦中那样放浪形骸的模样?


他的小弟子,一定不会接受的吧。


 


  




  





08

淮榭几乎比第一次见叶绵绵时还要疏离。


他尽量不与叶绵绵接触,给了她几本极珍贵的剑谱,并将自己的讲述收录在留影石上,便言明自己三天后将要闭关,若是无事,不要来打扰他。


叶绵绵隐约察觉到什么,刚走到淮榭的院落,便被一股灵力温柔而又不容拒绝地隔绝在外。


“绵绵。”他的嗓音此时如同像面对陌生人:“闭关要准备许多东西,这几天我会很忙,若无事,不要来打扰我。”


叶绵绵指尖蜷了蜷,低声:“弟子知错。”




可白天淮榭越压抑,越不靠近叶绵绵,晚上的他便越渴望与她的接触。


第二个淮榭本身便是他本性之yu所化,越是压抑,在夜间便越会变得更加方攵dang。


最近第二个师尊出现的频率很高,叶绵绵几乎每一天,都会出去转一圈,看看她的师尊会不会存在。


如同话本之中的you会。


淮榭今天在她和他第一次相见的雪桃树下。


月光雪白,照亮雪桃枝头,周围一切都是莹莹的,师尊身上也是莹莹的。


可这并不完全是月光的原因。


叶绵绵望着在他足下好似洇成一团的,绣着金鹤的锦纹外袍中衣的蔽物,又看见他小腹之下,圈在身前的,欲说还休的一尾雪白,心尖微跳,又不自觉上前一步。

  

淮榭此时当真如同大妖。


他又像海妖,凑近了,低声问:“这次,你想先碰哪个地方呢?”


“昨天那个,还是新的地方?”


昨夜之后,他的眉眼更加姝艳,含雾含水,像是她精心浇灌下的花朵。


叶绵绵心中的破坏感一瞬间加深,心中蠢蠢欲动,说:“先原来那个。”


“好呀。”


可淮榭却没有干等着,他一眯眼,又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几句。


身上冷香一瞬间将她包围住,如同白日里清冷端方的公子身上的味道,


可他此时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将他和白天的淮榭全然地区分开来。


师尊此时在教她——


该怎么



ta。


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淮榭吐出的气息微乱似吹过雪桃树的夏风,带燥又带湿。月光洒下来,他倚靠在树下,垂眸闭眼的样子一瞬间如同清冷时的师尊。


矜贵高洁。不染半分尘埃。


叶绵绵眼眸深了深,顿时加快不少手上的动作,满意看见他眼尾湿红如同涨潮一样扩散。


这样的感觉,真是不赖。


  


  


  




  


09

淮榭这两天频繁做着混乱无序的梦。


他越是疏离,梦中的自己便越是大胆。


神色冰冷的仙君坐在木桌旁,微微皱了皱眉。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妖族由爱生yu,做些颠倒混沌的春花秋月,这符合道理。


可也不会如此频繁。


况且,每次他做梦的时候,总是陷入深深地沉眠。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于是这天晚上,他歇下的时候,往自己身上施了一个留影的咒术。


  


  


又是一天混沌之夜。


淮榭披散头发坐起来,便察觉到了身下又一天的异常。


面容冷寂的仙君皱了皱眉,低叹一声,刚想赤足下榻去换衣,便想到了昨天自己施加的咒符。


……左右天天也这样,不如先看看自己是否晚上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才惹得他天天如此。


淮榭挺直脊背,双手掐诀,于指尖之处幻出虚影。




他看到了什么。


淮榭脸上平常冷静的神情几乎再也挂靠不住。


他看见自己在夜间,天上星辰如河,他未|着|寸|缕|,勾唇带笑,九条尾巴在背后轻晃,吐气要求自己的弟子将他云云。


那副模样,他在同族最放、|荡|||的九尾狐上也没见到过。


自己怎么会……怎么会有这样的性情?


自己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露出这样的模样?


这根本不会是自己露出的样子。


淮榭猛地站起身。


他再在心里怎么样想,在夜晚也不会这样……


这样……


淮榭突然想起自己出族时长老和他说的话。


长老说他将自己的性情压抑得过死,若是再不依从九尾狐的本能行些事,恐怕日后由yu生念,由念生智,会于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从身体里幻出和他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他。


那夜晚的他,便是另外一个自己,对么。


独立于他的,另外一个淮榭。


淮榭望着虚影之中他的小弟子和另外一个他所做的事情,神色冰冷,他垂下眸来,长指划过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想:


晚上的他,真是不知lian,chi。


他的徒弟才双十年华,他怎么能如此。


若他能够将晚上的他封闭,他一定会这么做。


他不喜欢看到他的徒弟和另外一个他做这样的事情。


就算要如此,也应该和他,白天的他才对。


往日苦苦压抑的本能在这样如同镜花水月的画面中像禁制一样一点点解开,清冷仙君低头,微皱着眉,想:


既然晚上的他可以,那么他也可以,不是吗?


他又不是……不会gou引人。  


  


  



糖果看清冷师尊恰醋,为了将另外一个自己比下去,偷偷学习gou引人的技巧,2500+


afd过几天写两个人格使尽浑身解数,都想把绵绵抢过来


爱大家~


  


Q:太太一般写文的时候是一气呵成还是慢慢写,每次我写的时候灵感总是转瞬即逝

汐汐晚上好!


我一般如果有灵感的话,就先记在备忘录里,再开始想具体的情节发展,粗略地勾勒出一个大纲出来,然后再慢慢写。


因为我手速很慢很慢,二次朋友有一小时两三千字的,而我一小时卡的时候五百字都憋不出来,所以我每次都只能慢慢写。


我是小乌龟😭

Q:太太,你写的文太好看了!!!爱你!!来找你发个疯呜呜呜呜呜呜新年要天天开心!!

谢谢你的喜欢宝贝!新的一年有你们陪着我我很开心!祝新的学期学习顺利,越来越好!

【GB】当我得知心上人是别人的替身后

我把他抢过来了。


青昼闲是我阿姊未合契的道侣。


我暗恋他数年,却因为这层身份,尽力让自己疏远他,不和他待在一处。


直到我知道他不过是我阿姊心爱之人的替身。


他们的合契自然也不是真的。


那时雪城雪花片片,落在我的肩头,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终于不再抑制自己的想法,第一时间往南去,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雪城和它的名字一样,一年四季皆是冰霜一片,从城楼往外望,雪山苍苍茫茫,连缀成一片,巍峨壮丽,却又带着极冷的锋芒。


远处山尖线条锐利,阳光被划开,平整地洒在上面,于是顶尖变得很亮,上面的雪显得比别处更白,带点融融的金色。


这样的景象,我已经看了将近百年。


只是今天格外久些。


冷风卷我身上的雪白披风,我低敛眉眼,默不作声地看着天地之间一片寂静的颜色,听见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在耳旁。


轻而稳,实力很强,是我的左城使雁词。


“修建冰雪锁域一事有几个地方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敲定主意的城主却在这里赏这一成不变的景。”雁词“啧”了一声,随着我的视线望了一眼巍峨浮雪,又兴致缺缺地转回来,说:“你看了这么多年,不腻?”


我抚过衣袍上的一点褶皱,垂下眼眸,没说话。


雁词又换了一个姿势,懒洋洋地靠在冰石玉砖砌成的城楼上,嘟囔一声:“闷葫芦。”


她又问我:“你真不去朝酒的合契礼?虽然你们姐妹两平日走动不多,但是这样大的典礼,要是不出席,总归有些不好。”


“距离合契礼还剩十天,若是这十天之内加紧忙完手上事项,乘坐星驰兽,还能够赶上,毕竟吉时是在第十日的黄昏,早几天出发,还能提前到云川。”


她性子比我跳脱,想到合契,便想到与朝酒合契的道侣青昼闲。


“南地青州虽然不像我们北地一样早早定下继承人,但是青昼闲从小接触城中事务,虽然他除了盛典要事之外都不怎么出面,但他是城主唯一的血脉,青州看重传承,子辈之中处理事务,盖的都是他的私章,青州下一任城主,十有八九便是青昼闲。”


“不过南地最近也太没落了些,朝氏掌北青州管南,这百年以来,青州也就只有青昼闲能看,其他人都是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捅了那么多个篓子,全赖青昼闲善后,也难怪他忙得连南地北地有时候举办的宴会都没时间参加。”


冷风吹动我束起的长发,我听到雁词嘴中说的这个名字,复而抬头望去,阳光照在雪山之上,雪尖反射出来的白色透亮,在这时却不知为什么过于刺眼了些。


“不过他和你阿姊合契之后,我们见到他的次数大概会多一些,一些与南地的合作之类,也能开展得更加顺利……”


雁词的思维随意发散,还要继续讲下去,可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次次的合契二字都让我感到心尖一顿,我把心中隐约浮现出来的幽微情绪又压下,垂下眸子,开口打断她的话,说:“不必去见他,礼备好了便好。”


礼到了便好,不然我看着他穿大红喜衣同别人定下天地誓言,约定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得到天地的见证,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是将自己灌得烂醉,便是抢亲了吧。


谁能想到我见自己姊兄的第一面,在他和我阿姊约定婚约的那一次典礼上,便不受控制地喜欢上了他。


雁词以为我口中的“ta”指的是我的阿姊,又“啧”了一声,说:“虽说你和朝酒只是堂姊妹,但你们的关系也太淡了。”


朝氏掌北,青氏掌南,将白玉京地域的十二楼五城依南北划分,朝氏一脉掌北边的三城六楼,青氏一脉掌南边的二城六楼,大抵是世代掌权的缘故,整一脉传承的血脉都不多,每一代的小辈拢共不出五个人。


子辈单薄,关系一般都会更亲近,只是我和朝酒从小分管不同城楼,彼此也都不是热络的性子,因此提到对方,不过也就只有一个印象。


这样也好,以后我在雪城,她于云川,彼此之间一年见不了多少面,便也不会和青昼闲有过多的接触。


对青昼闲那一点越过伦理界限的喜欢,大抵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掉。


我转身往城楼下走,说:“冰雪锁域有什么尚未商榷的事情?”


雁词跟上我的脚步,刚要说话,我腰间系着的传讯符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01

朝氏一脉特有的符铃,非有重要的事情不会联系。


雁词知趣地转身跃下城楼,我双手隔开一道白色结界,指尖注入灵力,眼前便浮开云川的画面。


朝酒穿着一件绯红衣袍,好似大婚新衣,发丝用红玉束环固定住,眼前难得有了笑意,她的身后坐着一个穿着金丝衣袍的男子,正用毫笔沾墨在写字。


“你当真不来我和阿初的婚宴么?”


青昼闲原本的名字叫青曲初,二十年前在屠浮秘境不知所踪十九个月后,回来便改名青昼闲。


不过朝酒不管何时,唤他还是唤阿初。


身后的人听到自己的名字,移目过来,也带些许的笑意看着我。


是青昼闲。


我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借着这个机会,又看了他几眼。


仍然是记忆之中熟悉的模样,郎君眉如远山目如朗星,容貌有一种贵气而又锋利的漂亮。


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却觉得他有些陌生。


“雪城有些事情走不开。”我低眸:“抱歉。”


“走不开便算了。”朝酒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拿了一颗橘子在手上慢慢地剥,又把橘络全部挑开了,喂到青昼闲的嘴里。


他朝她一笑,张口就着雁词的指尖含下,带些骄矜地又推了一盘葡萄过来,示意她剥。


我看着传讯画面,心中的奇怪感又扩大一分。


青昼闲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从我见他的第一面,他便总是照顾别人的那一个,扮演着靠谱的兄长的角色,青州其他几个小辈,和他年纪差不多,却几乎是他在照料。


而朝酒对于青昼闲,态度也总是淡淡的,从没有这样类似照顾小孩一样爱护他的模样。


画面之中的郎君吃了橘子之后,便凑到传讯符铃前,又朝我点了点头。


矜贵,又带些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冷傲,是我从来没有在青昼闲身上看到过的样子。


这绝不会是青昼闲该有的模样。


我心里一瞬间警觉,眉目锐利,紧盯着画面之中的公子,冷声:“你不是青昼闲。”


“你是谁?”


“青昼闲在哪里?”


我从小便作为雪城的下一任城主来培养,掌生杀境,厮杀过大大小小的妖兽魔物,对周遭的一切变化都比常人要敏锐。


对面的人对我因他而显露出来的敌意皱了皱眉,望一眼朝酒,淡声回答:“我确实不是青昼闲。”


他像是很不喜欢被人质疑身份,又说到:“我是青曲初。是真正的青州城主之子。”


“至于那个青昼闲,不过只是我的父母为了稳定人心而从镜域带出来的,我的替身罢了。”


镜域千年开一次,最近一次,确实是在二十年前。


镜域千年生一个镜核,只要将镜核置入镜域中心的灵树之上,告诉灵树你的需求,便能依照原来人的容貌,造出一个长得有九成像的新人。


我心中一震。


“城主之子失踪太久总归会让人人心惴惴,阿初被困在屠浮秘境之中,不知踪迹,青州城主派了好多人秘密前往寻找,前几日才找回来,为了安抚青州民众,这才用镜核幻化出了一个替身。”


“本来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和你说,没想到你这样敏觉。”


朝酒接过青曲初的话,往下道:“我会在结契大典之后不久同青州城主一起宣布这件事情,在这之前,希望你能够为我保守秘密。”


我却根本不顾她之后说的话,眉目更加往下垂,说:“那青昼闲呢?”


镜核所生的人,倘若没有意识到自己本身真正的身份,过了十年之后,便不能再随意变幻自己的样貌,性格也从此定型。


此后的生命之中,倘若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要是没有其他人干预,不过数月,他们便会湮灭在人间。


再无踪迹。


传讯符铃对面的画面静一瞬。


朝酒还没开口,青昼闲的手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说:“不过是个镜核,他本来也是死物,死物复归于死物,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等镜核再沉睡几百年,若有人召唤,他便算是新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眉目沉沉地望着他,青曲初不适地侧了侧头,皱眉:“我说得有错吗?”


我笑笑,轻声说:“既然如此,青昼闲如今便和青家,和你们再无瓜葛了是吗?””


“是这样。”青曲初被这样类似逼问的话刺得更加不舒服,克制着自己的神色说,“二十年来锦衣玉食的生活,城主之子的名誉地位,他已经得到够多了。”


“没有几个镜核获得人这个身份之后有这样的待遇。”


“他只是一个镜核罢了。”


朝酒没有否认青曲初说的话。


原来如此。


怪不得就算青州只有青昼闲优秀,也迟迟没有将他立为继承人。


怪不得别人说二十年前屠浮秘境以来,朝酒对她的心上人便有些许冷淡。


怪不得有时我听朝酒叫青昼闲“阿初”,总觉得她像是再喊另外一个人。


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一个需要的时候得出现,不需要的时候便可以弃之不用的角色。


我放在心上不敢触碰的人,却是别人认为可以随意糟|贱||的对象。


朝酒又开口,说:“欲眠,镜核只是用来用的物,其上生成的人就算会哭会笑,也不是一个真人,不必在这上面为他要一个说法。”


我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雪城事物众多,若是无事,我便先去忙了。”


朝酒大概也有些不快,淡声说好,便掐断了通讯。


下一刻,云川的画面消失,我随手把符铃又系回腰侧,再也不像过去那样从城楼之上拾级而下,而是借着灵力,从上一跃至地面。


等候在一旁的雁词见我眉目比以前还要冷淡,一改原本懒洋洋依靠着雪柱的模样,正了正神,用上敬称,对我说:“城主要是有什么事情要忙的话便去吧,雪城这里还有我。”


我点点头,手指放至唇边,吹了一声急促响亮的口哨。


不过瞬息之间,天边的严寒之气更甚,风霜猎猎,圆日之下,鸾鸟的清鸣响彻天际。


尾部浅蓝,翅羽纯白,是雪城灵鸟,它比星驰兽的速度更快,若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不会轻易将其召唤出来。


雁词见我这样,眉目之间的神色更加郑重,说:“是魔兽暴动还是重狱之犯窜逃……雪城的防御需要再加一层么?”


我抚了抚鸾鸟身上的羽毛,坐在它的背上,雪城上空的风吹得我高束的发丝往后扬,我望着雁词,说:“都不是。”


“我只是想要……把一个人带回来罢了。”


带回来,靠近他,拥有他。











02

朝酒和青曲初举行合契典礼的时候,我正在白玉京疯了一样地寻找青昼闲。


合契典礼使得南城几乎处处都挂着红绸,有低智的可爱灵兽全身白毛蓬松,项上系一个银铃,迈着短腿在青石巷上跑,给过路的每一个人发喜糖。


青州有喜事,南部城池中的居民也都喜气洋洋,若是闲暇有余,人人都会提一嘴青朝两家的合契大礼。


周围的空气之中都荡漾着热闹,我神色平静地穿过一个个路过的行人,拂开落到我手边的红绸,手上的灵气飞快地往外涌,试图寻找到一点青昼闲存在的痕迹。


各处都没有。


找人一般用千丝引,可是青昼闲是镜核所化,这对他便没有什么效果。


无奈之下,我只好采用最损耗灵气的办法,将所有的力量慢慢地融到城池之中,以一种不会让周边的人感到不适的方式,一点点地凭着记忆之中青昼闲的气息去寻找他。


可南部二城六楼之中,丝毫没有他的身影。


灵力的快速损耗让我面色苍白,南部没有,我便又往北去,在南北交界的混沌荒野之中慢慢搜寻他可能留下的痕迹。


千年之前鬼渊异现,将白玉京从中间切成南北两部分,大陆从中裂开,虚空之处便由鬼气生为荒野,千年以来鬼气基本上散去,但乘坐飞行法器越过荒野上空时,还是会感到一些轻微的不适。


我从灵鸟背上踩着灵气而下,荒野之中一片寂静,残留鬼气化成的鬼鸟盘旋在上空,半人高的野草被风吹拂,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使空荡野地显得更加寥寥。


从我由南向北寻找他的痕迹,已经过了九天了,今天是第十天。


镜核所化之人消失的时间不定,记录在书籍之中的人,最早是半个月。


我不知道青昼闲能撑几天。


我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他没能撑住……


我抑住心头的烦躁和些微恐慌,眉目沉静,又放出灵力,纯净灵力和鬼气相交,让我的脸色骤然一变,又强行压下涌至喉头的腥甜。


荒野的鬼气让我的力量受限,我的灵力铺排的地方不过尔尔,搜寻到中段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


鬼鸟停在枯木树枝上看我,时不时叫一声。


这处没有,那里也没有。


落日即将西沉,天空之中残血似的红,我踽踽独行于苍茫野地,握着玉箫的手都在抖。


下一刻,鬼鸟像是厌倦了看我机械的重复动作,展翅向前飞去,过了一刻钟又飞回来,爪子上勾着一片青衫布料。


上面是青昼闲的气息。


微弱,鲜活,却轻易能够勾起我记忆之中与他相遇时的点点滴滴。


我的心尖跳动得几乎乱了节奏,毫不犹豫地催动丹田之中所剩无几的力量,往鬼鸟刚刚的方向掠。


野草锋利,我连隔开它们的小法诀都没用,数不清的叶芒滑过手背,血丝凝成珠子,从指节流下来的时候,我终于在一片倒伏的半人高的野草之中发现了青昼闲。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的青衫几处已经不知在哪里被刮破了,双目紧闭,呼吸浅弱,已经呈现出几分颓唐死气。


镜核之人将要消失前,会给自己择一处死地,南北交界的荒野,是青昼闲为自己择的埋骨之处。


我怎么会让他孤零零地待在这里。


我搂着他的腰将他抱起,青昼闲虚弱地睁开眼睛,意识混乱之间,他迷迷糊糊地问:“你是谁?”


混沌天幕之中落日浑圆,渐临的夜色使得天际青橘交织,南边的天空上突然绽开簇簇烟花。


十天已过,此时正是朝酒和青曲初的合契大典。


簇簇烟花将天幕撞开几道亮色,绚烂缤纷洋洋洒洒,显得热闹喧嚣,我把他抱起来,不看身后的烟花,径直往北掠去,笑了笑,低声回他:


“我吗?”


“我是带你回家的人。”


  


  


 


   


  


03

灵鸟急掠到雪城的时候,不过月上半夜。


雪城的冰灯一盏一盏,点亮白色城楼,我把储物空间中的大氅披在青昼闲的身上,又往他的身上丢了几个御寒决。


雁词听到灵鸟的轻鸣。早就在最外圈的结界前候着了。见到我,连忙上前,却在看到我怀中半搂的人时蓦然一顿。


冰灯柔和,映出青昼闲的脸庞和蹙着的眉头,雁词望着我,迟疑地说:“你说的急事……就是去抢亲了?”


“不得了啊朝欲眠,难怪你十天之前站在城楼前郁郁不得的样子,难怪你要唤出灵鸟。”


她说着说着双手掐诀便要加固结界:“青州的人没追上来么?雪城结界是我一手设计,大概可以拖上半个时辰,帮你先顶一会儿。”


青昼闲是镜核所化的事情如今只有几个人知道,我将人往怀里又搂了楼,踏上一辆雪车,说:“这不是抢亲。”


“说来话长。”我又低眸望了一眼怀中人精致的容颜,笑道:“不过长话短说来概括的话,大概是捡宝。”


  


  


  


镜核所化之人认识到自己原本的身份后,古书上只是记载他们若无旁人的帮助,不久便会死亡,其余的细节一概没提。


我喂了青昼闲最好的丹药,放不下心,便点了灯守在他的旁边。


雪城夜晚落雪折竹,风雪在窗外发出轻微的声音,灯火如豆,冰雪明烛的光晕冰冷漂亮,我坐在案桌上,打开要处理的卷轴,写几个字,便往帷帐处望上一眼。


十天之前我以为这辈子再也得不到的人,此刻正躺在我的床榻之上。


寻找青昼闲而耗尽灵力的疲惫感过去之后,我便感到一种渐渐涌起的喜悦,仿佛孩童怀揣着他最喜欢的宝物。


可不是宝物吗?


我的宝物。


帷帐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布料摩擦产生的动静。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勾开暗色帘帷,郎君墨发披肩,被我喂了丹药护住心脉之后的脸庞死气渐散,整个人却还显露出飘零之感。


他大概意识还乱着,见我执笔伏案,下意识地起身,说:“还有什么事情,放着我来处理便好,已经很晚了,你先去睡。”


又是一副妥帖照顾其他人的模样。


大概在青州城的时候,总是有这样的场景出现,这才会在还未清醒的时候第一句说的话是这句。


“你身体要紧,要先休息。”


我指尖放出灵力,轻柔地将他的肩膀又往下压,让青昼闲的身体又陷入柔软温暖的被褥之中。


沉水香丝丝缕缕,最是舒缓心神,眉眼昳丽的郎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舒服地低叹一声,却又在这样清浅的香中心神恢复些许清明。


他记起来了自己的身份,便又撑着身体坐起来,用手勾开一边帷帐,挺直腰肢,尽量让自己还保持些仪态,说:“欲眠城主。”


二十年间,我和青昼闲相见次数不过尔尔,每次他也总是唤我:“欲眠城主。”


礼貌,疏离,温和,用的是南北城主见面常用的语气。


可这时他的声音因为刚刚睡醒而显得低而哑,几个字从他的唇间吐出来,让我感觉心尖都一颤。


我“嗯”了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你是在荒野发现我的么?”


我微微颔首。


“那城主大概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本是镜核所化,不过是一个工具。”


他尽力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平静着声音,说:“脉象虚浮,心神不定,真相揭开之后,我早就已经有了颓象。”


青昼闲望着我的眼睛,说:“我本就是死物,死物复归于死物,是本就写定好的结局,朝家不必为我再做些无用之功……”


“镜核死相非不能解,我的私库之中有金丝雪莲,回魂灵草,阴阳灵花……哪一样都能稳住你的脉象。”


“只要公子心无死志,什么都可以解。”


“那些物品太过珍贵,我并没有什么值得……”


我打断他未尽的话,从案牍旁走到青昼闲倚靠的床榻前,为他掖了掖被角,望着他琥珀一样的眼睛,说:“你不需要说这些自怨自艾的话,我也不是代替朝家出面救下你的。”


“我是为了我自己。”


“青昼闲,对我而言,你很重要。”








  



04

“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他大概因为我说的“需要”二字,便被安抚住了,敛着的眉睫都因此而轻颤,默不作声地又躺进柔软锦衾之中,像是要小心翼翼地把这句话保护起来。


我只在帷帐之外留了一盏暗灯,听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又点了一只安神的香,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捏了一只传信纸鹤,让雁词议事殿来一趟。


穿着黑色劲衣的女郎指尖玩着冰刃,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主殿,一见面,便勾了把椅子,大喇喇地坐在座位上,身体往后靠,啧了一声,说:“怎么,都把人抢回来了还没有芙蓉帐暖度春宵?现在还来找我?”


我淡淡扫她一眼,忽略她嘴里的揶揄,说:“冰雪锁域有什么拿不定的事情?”


一谈正事,雁词便正了正神色,她从宽袖之中拿出一张地图,展开给我看,又点了点中间标注的位置,说:“冰雪锁域原定用来困制魔物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东西南三处也划定了边缘范围,只是北边出了点问题。”


“北边与魔族和鬼地相交,那一片过渡地区倒是不受魔气和鬼气所控,自然住了不少灵力低微的居民。”


“他们觉得冰雪锁域的建设与自身无关,这百年来几族之间也太平,觉得建这样一个阵法会妨碍他们的生活,便不太同意,要雪城给一个说法。”


“明明在他们的村庄旁建冰雪锁域,日后魔气鬼气若是强盛,便不会侵扰到他们,也能受雪城庇护,怎么这样犟。”


“我不太会打交道。清渠去交涉,也没什么用处。”


雁词从小喜欢研究阵法,提升境界,最喜欢用实力说话,没有什么同人谈判的能力。


清渠比她好一些,但也是半斤八两。


我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几下,说:“他们只是灵力低微的居民,和凡人无异,想要安居乐业便需要土地,冰雪锁域到底还是破坏了人家的地方,我们做事,也要站在其他人的立场上想一想。”


“你让清渠先和他们说,一周之内我们便会派人过去,他们的诉求我们都会考虑。”


雁词应了一声,又说:“女郎,这次还是你亲自去么?”


“不。”我笑笑,目光顺着大殿敞开的门遥遥望向寝殿所在地方,说:“这次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




  


  

青昼闲到底还是浅眠。


天色几乎还是浓稠的酣蓝,雪城冰灯未熄,在黎明之中融成一圈一圈的亮光,一夜过去,白雪在庭院之中铺了厚厚的一层。


暗朱色的殿门被人用指尖朝外推,眉目如画的郎君拿一支木簪固定住发髻,披着墨色大氅,又转身将殿门合拢,这才站定在殿外,仰起头来,安安静静地望着天空之中纷纷扬扬的碎雪。


他眉眼疏淡,宽袖被冬风拂起,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空荡荡的。


在殿外察觉到他气息的一瞬间,我便放下未看的文卷,来到了青昼闲的身边。


他在我的屋子中躺了一整夜,身上自然而然沾了些屋子之中沉水香的味道,又穿着我为他准备的衣服,整个人从头到底都仿佛正在被我一点一点地纳入领地范围,让我莫名有一种愉悦感。


他会是我的,我想。


我一个人的珍宝。


药力已经发作,青昼闲的脸色不再像昨天那样苍白,却也仍然算不上多好,见我只穿一件单薄外衫,外罩一件象牙白的披风。下意识地开口提醒:“天气冷,欲眠城主应该多穿一点。”


我从小作为雪城的下一任城主来培养,孩提时期便在大大小小的风霜暴雪的秘境之中走过,灵力也是寒系,就算穿得单薄些,也没什么要紧的。


可话到嘴边,我又换了个说法:“雪城事情众多,突发情况也不少,我总是忘记添衣,长此以往,便也习惯了。”


“那怎么行?”青昼闲听到我说的话,眉头浅浅地蹙起来,说:“就算有灵力傍身,风霜侵体,长此以往,对身体也不好。”


青昼闲说着说着,指尖往上抬,便开始解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


我克制地只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接触到他凸起的腕骨,指腹轻轻往下压,触碰到他的皮肤,又不着痕迹地摩挲一瞬,这才开口:“你身体还没恢复,自己应该要先披着。”


青昼闲没说话,碎雪纷扬之间,他的手指放出灵力,沉默地将大氅披在了我的肩上。


衣服已经沾染了郎君的体温,混着他身上沾染的,屋子里的沉香,让我心尖都发颤地跳。


半个月前,我从未想过能与他有这样近的接触。


“外面太冷了。”我掉转足尖,用尽全身力气,才把指尖从他的手腕上移开,不去回想刚刚触摸到他手腕时指尖的温热,建议:“我们还是回屋吧。”


“我还有话要和公子说。”


青昼闲轻轻“嗯”一声。




  


殿中各物的摆放和昨天没什么区别,就连乌木桌上的温茶也没人动,放下的帷帐倒被勾起来了,里面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


我坐在一处软垫上,为青昼闲倒了一杯灵茶,推到他的面前。


青昼闲的手指搭在白玉杯壁上,指腹被灵茶渡来的热度烫上几抹艳红,更显得他指节修长漂亮。


阳光从旁边半开的窗牗斜射进来,混着雪香,星星点点碎在他的长睫上,另一半划过他挺直的鼻梁,更显得他俊美无俦。


一夜过去,青昼闲身上的脆弱感少上几分,眉眼低垂之间,好像又变回原来还助管着青州城的青昼闲。


疏离客气,不动声色。


“欲眠城主。”他慢慢地唤我的名字,说:“把我留下来,实在是一件说不上多好的举动。”


一夜过去,他早已整理好情绪,为我分析着利弊得失:“我本身就是死物化成的替身,长着和青曲初几乎一样的脸,我若活着,日后两人意外同处一地,少不了尴尬。”


“你若将我留在身边,众人议论起来,不仅牵连青州,也牵连朝家,这件事不光彩,别为了我而妨碍你和其他人的关系。”


“再说,我也不会完全湮灭,再过百年,镜核便会化出新人。”


他总是这样。


尽力不让自己麻烦到别人。


我又想起了朝酒旁边做什么都要示弱的青曲初,叹一口气,开口道:


“不光彩也不是你引起的,别将别人的错误揽在自己的身上。”我不紧不慢地接上他的话,说。


“青州能做出这件事情来,自己自然要想好日后怎么解决。”


“雪城为魔族鬼族的一道防线,位置关键,他们不敢动,城池又与其他城楼离得稍远,加之我和朝酒的关系本身就淡,至于那些日后见面的小事,昼闲公子没有必要操心。”


青昼闲身体仍然虚弱。我望着他被阳光照射下泛着浅金的瞳眸,从他伪装得很好的身姿之中看出一些别的,又开口:“再说,昨日我和公子说你对我很重要,不是作假来哄你的话。”


“镜核再过数百年之后化为的新人,也不会是你。”


“我只要你,昼闲。”









05

郎君的手指轻轻一颤。


他像是被人揭穿了心事,略微抿唇,呼吸却急促几分,失了原本平稳的率。


换做是谁,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用来遮掩的工具,需要即用,不用即弃,身份是假的,父母亲人是假的,他只是用来掩饰的工具,都会陷入无措之中。


更何况受镜核本身影响,他们更会坠落于自我怀疑的漩涡之中。


青昼闲害怕我昨夜说的尽是哄他的好坏,于是便自己主动提出,不要将心神再放在他的身上。


自己掐断念想,总比再陷入谎言之中要好。


我察觉出他的心思,便怎么舍得让他再伤心。


他明明比青曲初要好上千倍万倍。


“我说需要昼闲公子,自然不是假话。”


我展开雁词给我的地图,又将冰雪锁域的事情向他一一到来,装作极度苦恼的样子,吐出一口气,说:“雪域南边还有几桩要事需要处理,赶至北边,实在有些分身乏术了。”


“雁词和清渠去交涉,效果都不好,所以……”


“如果欲眠城主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这样的事情,昼闲处理起来,还算有几分经验。”他听到我说的话,连忙开口。


我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慢条斯理地接上未说完的话:“所以我很需要欲眠公子。”


“我从来不是看你可怜才救下你的。”我一字一句地对对面的人说到。



  


  

青昼闲几乎是即刻便想出发。


我走至他的身边,按住他的肩,说:“我和北边的居民要了一周的期限,去北边的事情先不急。”


“北边与魔族和鬼地接壤,气温更低,你如今身体还得再养几天。”


“医师开的丹药都要记得吃,住在这里也别觉得拘束,桌上的灵茶,点心,书柜里的书籍,都可以取用,北地的地图和卷轴稍后我会遣人送来。”


“养好身体,才更有精力处理这类的事情。”


青昼闲点点头。


他是真的把我的话放在了心上,第二天我午时过来的时候,桌上物品的摆放和昨日已经有些许的不同了。


大概是丹药药力的缘故,青昼闲这一觉睡了很久,我将近午时来的时候,殿门还没开。


这时候按照礼节,本应该回避,等人梳洗打扮好了,寻一个晚些的时间再登门。


只是今天出了事,雪兽被养在城主府的西南侧,今天看管他们的人没留神,偷偷溜出来了几只。


雪兽虽然亲人,但也顽皮,一不受约束,展开翅膀,便在城主府中乱窜,不少灵花灵草都被他们的爪子踩得稀烂。


我和雁词与清渠刚好都没有在府中,幼兽们一边玩雪,一边捣乱,侍仆们抓不住他们,一片鸡飞狗跳。


等我接到消息往回赶,到达府邸之中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溜出来五只雪兽,其中四只被我提溜着脖子交回了饲养人的手中,其中一只还在我的寝屋外,如今青昼闲暂住的地方大摇大摆地走着。


其余的楼阁殿宇还需要再安置些东西,我又存了私心,便让他在我的屋子里多留了几日。


大殿之中的防护阵对它们不起作用,那只雪兽比其他几只更大胆一些,伸出爪子便去拍朱色大门。


动静吵醒了因为药力仍然睡着的青昼闲,他以为我有什么急事,匆匆披了一件墨绿色的外袍,赤着脚便来开门。


门一打开,雪兽便抬起前爪,倏忽窜到了青昼闲的怀里。


小小的一个白团子,青昼闲下意识伸出手去接,雪兽爪子尖,落到青昼闲的怀里,爪子勾着他的里衣便往下拽。


松松散散披在肩上的外袍早就因为幼兽的冲撞而往下坠,落在地上,好似一团深洇开的绿,里衣是绸制,领口本身便偏大,它这样一勾,郎君领口以下的肌肤便显露在人前,最后甚至完整露出一片雪上的红樱。


接触到冷空气,它此时在天光雪色之中,怯怯地挺立着。


我到青昼闲面前的时候,便看到如此天光。






当晚处理完城中公务,将要休憩的时候,已经过了夜半。


可我却丝毫没有睡意,一闭上眼,脑海中便划过今天中午见到的画面。


青昼闲那时仍然惺忪的眼,披在肩后的墨发,因为着急而踩在乌木地板上的赤足,以及他仓促之间被勾开的樱。


仅仅是看他一眼,我便有了无数混沌而又滚烫的想法。


我从小到大见过数不清的美人,却没有一个能够让我这样辗转反侧,失态不已。


从前不可得,我只能把所有的想法克制地掩藏在心中,可如今青昼闲就在身侧,好像一抬手,便能将他揽入怀中。


我的手一点点扣紧了身下的被褥,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从长计议。


可不能吓到他。









06

青昼闲两日之后便乘灵马至雪城北境。


他对这样的交际极其擅长,一个时辰不到,便已经和北境居民谈妥了,他们甚至还主动再让了一些地方,方便冰雪锁域的施建。


将要离开的时候,青昼闲一抬头,便与在星驰兽背上的我视线相触。


他一怔,见我又只穿一件单薄外袍,脸上交际周旋时那种礼貌周全的样子消失不见,眉头又浅浅地蹙起来,叹一口气,像是对待以前围在他身边的青州子弟,嘱咐道:“欲眠城主,此地寒冷,你应该多添些衣物才是。”


我喜欢他这样万事为我着想的样子。


我笑笑,说:“事务繁忙,我又忘记了。”


“这样不顾自己身体怎么行。”郎君无奈地看着我,我迎着他的视线,勾唇荡开笑意,像是开玩笑一样凑到他的眼前:“若是昼闲公子不介意,也能自己监督监督我。”


“公子要我做的事,我一定会配合的。”


青昼闲怔松片刻。


他晃神之际,我又跃至星驰兽的脊背之上,朝他伸出手,说:“公子上来,我们回城吧。”


他没握我的手,灵力施展之间,足尖轻点上了星驰兽的脊背,又将自己外罩的一件狐裘披风解下,沉默而又妥帖地披在了我的肩上。


  


  


青昼闲在青州城中养出了替人操心的性格。


以前青州那些子弟围绕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为他们忙前忙后,灵力修炼方面尽力提点,又为他们揽下闯出的祸患,是青州极为靠谱的,长兄一般的人物。


而如今,这份关心,会一点一点,全变成我的。


青昼闲渐渐接过了雪城城内城外谈判交涉的职务,我手上真正能用的人不多,他一天一天地变忙,偶尔得闲,便会来看看我穿衣是否妥帖。


青昼闲甚至还在储物袋中备了些女子的氅衣和披风,要是见我穿得少了,便会皱着眉叮嘱一二,又无奈地为我披上一件衣物。


可就算披衣这个动作,彼此之间的亲近也不过片刻,我觉得彼此之间的进展太慢,又想了一个办法。


雪城城主掌生杀秘境,我从小大半时间便在秘境之中度过,为淬炼城主心性,修炼每升一阶,秘境的难度也往上升一阶。


生杀秘境一月便得进去一次,几乎每一次进去,我都是浴血而出。


雁词和清渠从小也是这样过来的,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雁词有时侯遇见刚从秘境回来的我,还会和我开开玩笑。


这次我特意将进入秘境的时间提前,这样等青昼闲处理完事务回禀的时候,刚好能和我出秘境的时间对上。


他办事妥帖而又细致,若是忙完,不做休息,便会立刻往回赶,巳时不到,侍仆便走到我面前,言明昼闲公子求见。


我刚从秘境之中出来,身上被划出数道口子,此时正泂泂地朝外冒着鲜血,我身穿黑衣,身上血迹看不分明,屋子里的血腥气却很重。


这次的伤比以往还重些,我将袖子往上挽,说一句:“让昼闲公子进来。”


殿门甫一打开,站在门外静候的人察觉到屋子里漂浮的血气,匆匆往里迈,身影擦过淌进殿中的阳光,一见我如今的样子,原本便加快的步子更添几分焦急,眉心立刻浅浅地蹙起来。


“不过是试炼……”


“城主先不要说话。”他难得强硬,手上却轻柔,拿出止血丹喂我服下,又走到殿外,让侍女为我换一套衣服,并嘱咐医师快些前来。


这到底是生杀秘境,伤口几乎触及神魂,就算是上好的止血丹,一时半会也抑制不了一直淌下的血液。青昼闲的双眉于是越蹙越紧,好像这伤不是在我身上,而是在他的身上。


医师来了之后,倒也习以为常,把了我的脉,又留下要煎要敷的药,便要施然而去。


“欲眠城主伤得这样重。”青昼闲难得含了一丝愠怒:“怎么不给她包扎便离开了?”


医师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又施一礼,说:“欲眠城主自小便不喜欢用纱布裹住伤处,用药也极少。”


青昼闲看向我,又无奈地叹口气。


“城主一个月前还叮嘱我要看顾好自己,轮到自己怎么这样不爱惜。”他不同意地抿唇,打开玉瓶,说:“抹了药,包了纱布才好的快。”


我换了一个姿势,手臂牵动伤口,“嘶”了一声,又笑眯眯地说:“都听昼闲的。”


我不喜欢太多人在身,侍女们也知道,放完东西便依次退下。


殿中于是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青昼闲慢慢把我的衣袖向上挽,将药粉覆在伤患处,因着治伤,他离我很近,几乎是松松将我揽在怀中的姿势,


药粉均匀洒在患处,郎君的手腕一顿,又加快几分自己的动作,说:“会有点疼,先忍忍。”


我“唔”了一声,装作虚弱难耐的样子,侧着脸向后靠,被他稳稳地接在怀里。


我存了私心,因此青昼闲就算从我的寝屋搬出去,到了新的楼阁之中,夜间侍女给他点的香也和我寝殿之中的一致,我往后靠,便闻到他和我身上一样的沉水香。


像是他已经完全沾染上我的气息。


我的心里越发愉悦,靠在他的肩膀,微微抬头,薄唇便擦过他的发丝,


蜻蜓点水地一划过,吻在他的三千青丝上,没有肌肤之上的接触,却使青昼闲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


他敛下眉眼,指尖蜷了蜷,却没把我推开,而是又细致地在各个伤口处缠上绷带,说:“城主喝了药,便睡吧。”


“我就在帷帐之外,若是欲眠城主有什么状况,唤昼闲一声便好。”


我没想到他会留下来,心中又闪过无数混沌风流的画面,那一点蠢蠢欲动的想法在静谧的空间骤然放大,像是翻涌的浪潮,把我抛起来,又被我用心神强压下去。


玉钩上的轻纱飘然落下,隔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将他站立的身影勾得朦胧而缥缈,我深深吐一口气,指尖微微抬起,于虚空之中不动声色地描摹他的眉眼。


青昼闲为镜核所化,他的面容与青曲初有九分像,可这月余来的相处,我与青昼闲越接触,越觉得他和青曲初气质不像,面容也不同。


他在细节之处,比青曲初更漂亮


就算两个人站在一起,我也会一眼便看出来,谁是我的天上月。


心里悸动像涟漪一般扩大,为隔绝日光,青昼闲将窗牗全部都合起来了,云织锦帘垂下,殿里一片静谧暗色。


我隔着重重沌暗,叫他的名字:“昼闲。”


外头人影微晃,青昼闲轻声问我:“城主要喝水么?”


“不必。”我一字一句轻声说:“我只是想问昼闲公子,下个月我从生杀秘境出来,你还愿意为我疗伤吗?”


“愿意的。”他低声:“只是欲眠城主……不要再受那么重的伤了。”  


  


  



07

朝酒在和青曲初结契的两个月后同青州城主一起将镜核之事告知了白玉京的居民。


众人纷纷哗然,有人在这时充当马后炮,说自己早就看出青州城主之子有异,有人暗暗地拿青曲初与青昼闲相比,可不管怎么样,“青昼闲”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偶尔提到,也只是说“那位”。


这事情大,成为了继云川城主和青州城主之子合契之后的另一件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论闻。


雪城居民没几个见过青曲初的,自然也不知道青昼闲是他的替身,就算看到我们。议论也没停。


“那位原来是替身的话,以后在白玉京怎么立足?”


“不管什么时候出现在大众的面前,都有点不合适吧?”


“我觉得他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就算镜核又怎么样,明明是青州城主让他变成这样的。”


“要是那位公子能得到别人的庇护,那才好呢。”


“可以后两个人见面,那得多尴尬……”


细密的谈论声将我们包裹住,我脚步一顿,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主动牵起了青昼闲的手。


他原本平静的眸子泛起涟漪,怔松片刻,又下意识地回扣住我的指节,探我指尖的温度是否较低,需不需要添衣。


发觉到我的手指发暖,他便克制地往回退,又被我的手指勾住,一根一根合拢在一起。


青昼闲眸子低垂,看见我们两个交叠的双手,笑一下,说:“欲眠城主,听见这些话,我已经不会再生起什么波澜了。”


“我在雪城之中……过得很快乐。”


“既然城主都不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望见他带着笑意的眸子,将他的手扣紧了些,再强调一遍:“昼闲,人言可畏,以后你可能会听见很多流言蜚语。”


“但是,我想再说一遍,我从来不是因为看你可怜才带你回来的。”


“我需要你。”


雪城一年四季都下着雪,放眼望去,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光影疏淡,行人驻足片刻,从哪一个位置抬头望去,白雪起落之间,雪城都像一副水墨画。


雪花飘零,冰冷凉意浅淡化开在我的肩头,雪城主街上行人如织,我对青昼闲说:“公子能力有目共睹,以前说怕唐突公子,但是现在,我想说——”


“昼闲,我还缺一个左城使。”


  


  



其实青昼闲来到雪城之后,便不再提起自己的姓氏,只称自己为昼闲。


但左城使绣着暗纹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青昼闲头顶的白玉冠将他的三千青丝全部都束起,左城使的印章由我手中交到他手中时,天地法则生效,他才真正摆脱“青”这个姓氏。


白雪簌簌洒洒,青昼闲身上的沉水香又丝丝缕缕围绕着我的心神,他脊背往下弯,折成一个漂亮的弧,低眉诵读雪城城规,言明自己日后将尽心尽力。我看着他的模样,想:“他是我的了。”


我一个人的昼闲。


只要左城使本身没有出现大的纰漏,他便会一直长伴在我的身侧。


就算青州想对他做什么,也会受到天地法则的庇护。


青昼闲全然接过了雪城对内对外的交际事宜,他在青州的时候处理事务总是妥帖,在雪城更是。


雁词不用再处理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高兴得不得了,空闲的时候凑到我的身边说:“欲眠,我原本以为你是抢人,没想到你是为了雪城挖了个宝贝回来。”


我笑笑,提笔沾了泥金墨,在白色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听见雁词的话,笑一声,说:“确实要感谢青州割爱。”


雁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嘻嘻笑,说:“青州原本只剩我们左城使能看,如今换了青曲初上去,大权在握,却是什么事情都办得一团乱,青州城里的百姓有些已经议论开了,说这比昼闲公子在的时候差多了。”


也不知道青州和朝酒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又笑一笑,想,我倒是还要感谢他们错把鱼目当珍珠。


不然,我也不能那么轻易便将人拐来我的身边。


侍女突然走进来,说左城使有事要告知城主。


正事要紧,雁词勾开椅子起身,没过多久,青昼闲便走进来。


我悬腕收锋,把写好的宣纸放在桌面上,微移到一旁,望着逐渐走近的人。


昼闲这次穿了一件黑色官服,将他的神色衬得略有些威严,气息收敛,是与平时不同的感觉。


真好看。


想把他……


我的心尖又发痒地一勾。


昼闲向我禀报了接下来雪城试炼的筹备情况。


雪城因其地理位置特殊,处于魔族和鬼地相交界的地方,一年四季皆为冰霜满覆,因此每五年都会在雪城开一次试炼。


南北的少年英才,会在这里比拼,一方面是对自己修为的检验,另一方面也能加强南北之间子辈的熟悉。


我回答完他的问题,昼闲转身想要告退,目光接触宣纸上的字迹,又微微一凝。


那纸上写的是:“日暖熏人醉,左城使来后,琐事卸下大半,心神微松,只觉昼闲朝欲眠。”


“昼闲朝欲眠呐。”












08

我不知道我的左城使怎么看前几天我在他眼前试探的举措。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我一面有些着急,一面又告诉自己徐徐图之。


若是吓到他了,便往回收一收。


这二十年的岁月都能够忍耐,这几个月的时间,也要有耐心。


我这样想着,吐出一口气,缓步至雪城的主城楼之上,却看见天边清鹤掠来,上面坐着的,是朝酒和青曲初。


舟车劳顿或是其他,他们的脸色都算不上好。


自雪城确立了左城使,青州子弟渐渐都得知镜核所化的青昼闲没有湮灭在世间,而是去了雪城。


消息越传越广,人们不自觉地便把青昼闲和青曲初进行比较。


青昼闲脾气好,在青州城的时候总会帮青州子弟解决他们手上搞砸的事情,青昼闲一走,不管天有没有塌下来。都不会有人再帮他们顶着。


青曲初从小天材地宝养着,除了秘境之中的二十年,没经过什么风浪,自然养出了心高气傲的性格,合契大典刚过,便急于办出事情让大家信服。


可越急,交到他手上的事情便办得越糟。


与雪城左城使处理的桩桩件件比起来,只能沦为别人偷偷议论的笑料。


甚至青州子弟对他也产生了几分轻慢。


连带着朝酒也被人议论。


因此清鹤羽翅一收,青曲初望着雪城雪白城楼,眉目之间的积郁更甚。


  



  


  

  

雪城试炼盛大,南北世家若没有事情,都会来这里参加五年一次的比试。


青曲初并不想来这里,看青昼闲在雪城如何发展,却也不想因此被人在背后议论,说他心虚,不敢与雪城左城使相见。


青州到底还是看重名誉。


可就算如此,两人在试炼场上南北而坐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二人容貌有九分相似,就算不坐在一起,也有不少人相互交换着眼神,示意旁人去看。


我坐在昼闲的旁边,看他穿着左城使的官袍,面对着来来往往的视线,眉眼平静,不动声色。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才微微侧头,眉眼轻弯,冲我笑了一下。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他浑身气度更加沉稳,和青曲初分坐两侧,气质甚至比他更好。


沉稳的,矜贵的,令人安心的感觉。


是我养出来的。


我想起五年前,也是雪城的试炼,那时他还是朝酒尚未成婚的爱人,我特意将他的座位与我的隔得很远,朦胧碎雪之间,我抬头望去,他们两个宛若一对璧人。


我现在还记得那时的感觉。


那感觉真是不好。


尽管如今知道他们的道侣之名是假的,他们两个之间并无什么感情,我仍觉得有些不安。


我有点不想徐徐图之了。


  




  

试炼接连七天,一周之后,众人接连散去,朝酒和青曲初却留到了最后。


她约我至梅苑,片片飞雪散在空中,朝酒率先开口:


“欲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照顾一个死物。”


“他不过是镜核罢了,就算千年结一次,也不过是一个镜核罢了。”


“天下人才这样多,家世清白的人也不少,选哪个当雪城左城使,都比这样一个死物来得让人信服。”



  

“昼闲的能力有目共睹,这天下与他有一般能力的人没有多少,我想阿姊应该也能看出来。”


我随手折了一截梅枝,上面附着的碎雪被抖落,散在我的指节之上:“你拿这样一个理由,根本说服不了我。”


“他本身便值得。”


“朝欲眠。”朝酒的声音又低一个度,说:“你这样把替身带回雪城,好生养着,置青州和我于何种地界?”


“就算你不看重青州和我,别忘了,你也是朝家的一份子,你做这样的事情,让朝家怎么办?”


“我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随心而走,做自己认为正义的事情。”


我直视她的眸子,“用镜核来做替身以保自己的位置,用完又想将他舍弃,我没有受过这样的教育。”


“他那样好的人,被你们这样作|践||。我不可能出手不顾。”


  


  


我和朝酒说话的时候,青曲初也去找了昼闲。


他忍试炼上的窃窃私语忍了整整七天,心中郁气没有地方发|泄|,便全部投射到了昼闲的身上。


于是试炼一结束,他一遇见昼闲,二话不说,指尖便放出灵力,朝他攻来。


置于左城使旁边保护他的人将青曲初的攻击轻而易举地化解,衬得他更像挑梁小丑。


属于青州城主之子的骄傲被点燃,青曲初站定,望着昼闲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过是一个小偷。”


“容貌不是你的,原本的记忆也不是你的,你只是一个卑贱的死物。”


“是我的替代品。”


“被朝欲眠招为雪城左城使又如何,倘若她看你倦了,随意找个理由,便能将你打发走。”


“天下有能力的人不止你一个,雪城城主再找一个能力相同的左城使也不是难事,”


“到时候,失去了她的庇护,我看你该如何。”


雪城左城使步伐一顿,不发一言,又继续往前走。


像是丝毫没有被这套言论给影响到。


若是有熟悉他的人在场,便会知道,昼闲此时,正在不安。


  


  


  


  




09

雪城试炼告一段落,便迎来了难得的清闲时光。


月上梅梢,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殿门半敞,我坐在檀木桌上,望着外面静谧的雪地,一瓶一瓶地喝着玉琼浆。


这酒入口醇厚,后劲极大,喝了数瓶,我的眼底便已经有些迷醉。


酒液放大心中千种情绪,我想到昼闲昳丽的眉眼,挺直的鼻,颜色较浅的唇,只觉热意窜到心尖。


试炼结束之后,我便有些急躁,有时白日醒来,回想梦里,一片簌簌,心尖颤意便更甚。


可我始终拿不准他的意思,怕自己唐突,将他推得更远,心里的独占欲却与日俱增。


想他现在便是我的。


心中矛盾凝成烦躁郁气,我只能独坐殿中,一瓶一瓶地喝酒,叫别人都不要来打扰,试图让自己的情绪释放一二。


喝到六分醉,沉水香丝丝缕缕围绕在心尖,我一瞬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觉得好像我的左城使就在旁边。


温顺的,可以让我揉进怀里的左城使。


门外突然闪过一片黑色缀金衣袍。








殿门半敞,我一抬头,便看见昼闲站在我的身边。


他穿着那一身黑色缎金官袍,眉眼清凌,望着正坐在檀木桌上斟酒的我。


冰灯璀璨,我醉眼迷蒙,同他相望。


一个清明,一个早已混沌。


冰灯烛盏的光氤氲一方天地,我和他对视片刻,勾唇笑了起来。





糖果看后续,我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把自己的心思全部告诉他,将他酱酱酿酿 3000+

彩蛋依旧小日常

爱大家呦~

Q:好喜欢小鱼老师呀!感觉小鱼写的人设和故事都很丰富多样,是怎么有这么多不重复的灵感呢?

宝贝你好哦🌸


这个的问题话,可能是因为我喜欢的东西比较多,爱得比较广,比较海,有时候找不到合适的代餐,于是只能自己写,或者有时候我会觉得一个动作很萌,或者一个人设我很喜欢,我也会去写


我觉得如果想要有灵感的话,可以和二次的朋友聊聊天,漫无目的的聊天可能会有很多灵感一现的时候,也可以四处去逛逛,开拓视野,我很多的灵感一般都是这个时候来的,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我在写手上这篇文的时候,写得累了,就会有新的人设和灵感出现,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希望我的回答能够帮到你🌸🌸

【GB】旁人口中不近人情的他私下里却是这幅模样

“毛绒绒守则第一条:除了九月初八那一天,在人类世界不能随意露出尾巴和耳朵,以免怕吓到人类幼崽。”


“特别是孔雀!不能随便开屏!狼族的在吗?对就是你们,也不能看到满月就嚎叫。”


“毛绒绒守则第二条。”我清清嗓子又往下念:“在人类世界也不能随意使用妖力,不能用妖力来占卜,不能用妖力变出钱财来以供自己使用,没钱了就得去打工赚钱,用劳动创造财富。”


“还有,和人类玩游戏的时候,不能因为队友太菜或者自己太菜产生口角之后,真的利用妖力顺着网线去打别人!绝对不行!建议多多练习优美国粹,在不出现屏蔽词的情况下快快乐乐走上正道!”


“毛绒绒守则第三条,不得主动告知别人自身的妖族身份,一切以谨慎为主!”


“那边那只树懒!不要睡了!快记笔记,等《人间生存课》上完,会有小测试的,要是没拿满分,得重新再上一遍。”


这是我兼职来特殊部门妖族学习处上班的第一个月。


这份工作比上一份工作更让我开心,我主要的工作是为初来人界的妖族们答疑解惑,帮助他们培养在人类世界应该养成的优秀习惯。


妖族大多热情率真,猫妖和狗妖之类特别亲人的,还会在你闲暇的时候请求你摸摸他们的尾巴。


有时也能摸到九尾狐和狼族的尾巴尖尖。


于是,我每一天上班,几乎都是春风得意,丝毫没有厌倦的感觉。


妖族学习处没什么规矩,只是员工进去第一天,部门的主任便会三令五申:“没有事情,最好不要靠近B栋三楼拐角的那个房间。”


妖族学习处不只是一栋行政办公楼,而是占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园区,A栋主要供妖族学习和我们办公,B栋主要是安排给这些初来乍到的妖族们的住处,类似学校宿舍,一方面让他们能够更方便地学习知识,另外一方面也能锻炼他们的生存技能。


“三楼拐角里面住的是上古神兽。”我的同事小满在吃饭的时候和我说:“听说是麒麟和貔貅生下来的孩子。”


哦,混血串串,我懂我懂。


“听说他不喜近人,生性冷漠,也不太适应人类世界的生活。”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来这里两年多了,基本上不显于人前,大概是真的不喜欢碰见陌生人吧,所以主管才让我们不要靠近那里。”


我唔了一声,点点头,记下了,又随口问一句:“那他叫什么?”


“好像叫片玉。”


桂林之一枝,崑山之片玉。


寓意倒好,我想。


  


  


  




01

宿舍晚上也要人守着,以应对突发情况,因此妖族学习处的员工一般会轮流值白班和夜班,第三周的时候,我便来到了B栋守夜。


过了十二点之后,走廊的妖族就已经很少了,头顶的白炽灯洒下冷光,我坐在位置上,写最近几天要交的表格。


每层楼都给守夜的人配了小冰箱,若是饿了,可以从里面拿些食物充饥,表格写到一半,旁边拐角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我觉得奇怪,起身走上前去察看,走至一半,又觉得不对劲,折返回来的时候,看见冰箱旁边出现的一个男子。


他穿连帽黑色短袖,整张脸严严实实地遮盖在帽子里,只能看到他一点漂亮精致的下颌,掌心握着一瓶还沁着冷气的橙汁,接触到空气,瓶身上的冷露啪嗒接连不断,坠在他苍白修长的指尖。


“刚刚的声响是你发出来的?”我觉得有些疑惑;“冰箱里面的东西妖族也可以自取,你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他拉紧黑色兜帽,握着橙汁,不发一言。


随着我的走进,他身体越来越紧绷,我察觉到他不安的情绪,站定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


“我不过去了,你别害怕。”


我又说:“喝完橙汁赶紧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见我没有再走近的意思,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又往后退了几步,更大地拉开与我的距离。


“下次要是想再喝,直接来这里拿就行了。”


“不过你们蛇族不太能喝甜的,你要注意点。”


除了蛇族,我没有见过其他像这样气质的妖族,皮肤苍白,气质又冷,像昆山之玉。


空气之中安静片刻。


半晌,他轻轻说一声:“谢谢”,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样子。


接着,男子低着头,飞快地转入拐角,消失不见了。


他没否认自己是蛇族,我便自然而然地将他代入了蛇族的身份。


一只晚上不睡觉,还偷偷来喝橙汁的小蛇。


唔……还挺可爱的。


我坐下来,点亮屏幕,刚要办公,发现桌子边边压了一张崭新的一百元,上面还有一张字条,写:“我拿了一瓶橙汁,付过钱的。”


我拿起百元大钞,又看了看字条上漂亮的行楷,想:“还是一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蛇。”





  


  


又过五天,我终于又看到了那条羞涩沉默的小蛇。


他还是黑衣黑裤,用短袖后的兜帽把自己全部都笼罩在阴影之下的样子,站在拐角,头顶射灯的光线照耀不到的地方。仿佛这样能给他些许的安全感。


凌晨两点钟,整层楼安安静静的,只有我敲打键盘的声音偶尔响起,头顶的灯管洒下一片冷寂的光,没有什么声音的时间段,我偶然抬眸,却看见拐角光影交错处沉默地站了一个全身黑装的男人。


这场景实在算得上惊悚。


我吓得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拐角的男人却好像比我还要紧张,看见我的动作,整个人像刺猬一样猛然往后缩,变成紧绷的一条竹竿,退回到更深的阴影之中,慌张一转身,便要往里走。


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好像是一条尾巴?


一条尖尖是金色绒毛的尾巴。


等我想要再看清楚些的时候,刚刚看到的尾巴已经不见了。


有什么从我的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快得像风,让我无法抓住。


我见他又要往后退,心跳还因为惊吓而乱着,却因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后撤的动作感到一丝莫名的好笑,又招手让他过来。


“你这次要喝什么?”


小蛇紧绷着身体,不规律地呼吸着,半晌才慢慢转身,从阴影处又一点点地挪回了原来站立的地方。


接着,他拉紧兜帽,再也不肯往上前走一步。


这是他今天的安全距离。


妖不只有热情率真的妖,也有安静羞涩,害怕和别人说话的妖。


小蛇就属于后者。


我没有勉强,打开冰箱门,又问了他一遍:“你今天要喝什么呀?”


“有可乐,雪碧,梨汁,椰汁,苹果汁,还有椰子汁。”


小蛇拽紧自己兜帽上垂下来的带子,指尖慢慢摩挲着,好像鼓起很大勇气,半晌才问:“没有橙汁吗?”


他的音量不大,音色相比昨天更亮些,落入人的耳中,是好听的。


我找了一圈,说:“今天没有橙汁。”


半晌,他又开口:“那……那就不用了。”


“麻烦你了。”


说完,他轻轻朝我一弯腰,又急走几步,转过拐角,彻底消失不见了。


唔……一只半夜不睡觉,还只喜欢喝橙汁的小蛇。我想。


  


  


  






02

等到这一批饮料喝完,我便自己去超市买了许多的果汁,有葡萄汁,苹果汁,椰子汁,不过在这其中,橙汁占了大半。


小蛇上次没喝到,这次总得让他能再尝尝橙汁吧。


他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间屈指可数,上一次到现在,又过了十天左右。


等我把果汁全部都放进冰箱的第三天,还是没有再见到他。


小蛇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呢?今天是我这个月值夜班的最后一天了,可能下个月有机会才能再见他了。


夜晚总有些突发的状况,半夜部门突然通知三四五楼要停电,我叹口气,把电脑搬下去,打算和二楼的同事一起坐着。


凌晨一点多,我想起自己有东西没拿,又从楼梯爬上三楼。


我天生夜视能力好,走夜路不爱用手电筒,这次也没开,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转过拐角,突然看见一个又高又瘦的黑影停在我的座位前。


大概是黑夜给了他勇气,小蛇今天没有将短袖卫衣的帽子盖上,漂亮的皮骨相便露出来,他的薄唇在夜色之中轻抿着,眉眼认真地往冰箱里望。


大概看到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情,他一瞬间略微弯起眸子,又从口袋之中拿出一张纸币,写了一张纸条,压在上面,做完这些,他快速从冰箱之中选了一瓶橙汁,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尝到自己喜欢的味道,小蛇好像更加愉悦。


下一刻,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条尾巴,不是蛇类被鳞片覆盖的样子,他的尾巴根部至中段都只有些细小的绒毛,尾巴尖尖金灿灿的,被空气中自己扫动出来的气流拂成流云一样的形状。


如果要给这根尾巴选一个最相似的物种的话,那便是麒麟尾。


原来他不是蛇族。


他就是那只沉默寡言,别人口中不近人情的串串,片玉。


我下意识深深吸一口气。


片玉听到我的声音,握着饮料瓶,眼睫微颤,紧绷着身体,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不知道哪里传来通电的轻微滴答声,下一刻,光亮倏忽笼罩住我们,片玉的眉眼完全显露在我的面前。


他的眼睛不像常人的棕墨色,也不是兔子的赤红色,而是纯正的天蓝色,像是午时柔软的海水。


我和他的双眸对视了一瞬。


灯已经亮起来了,自己这时却没用帽子把自己的脸挡住。


“你……”别害怕。


我还没说完,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慌乱无比的状态,尾巴紧张地剧烈一甩,将台上的文件夹之类的东西全部都扫落在地,连带着旁边盛着水养花的白瓷小瓶,瓷瓶坠地,啪嗒一声四分五裂开来。


这声音更加使片玉感到忐忑,他下意识变回原形,腾空而起,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却因为六神无主,丝毫找不到回去的路,爪子在白色的墙壁上抓出深深的划痕,带着柔软绒毛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缠到了吊灯上,尾尖被扯住,片玉更加害怕,尾巴一甩,又哗啦一声,吊灯被推倒地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完蛋。


  


  


  


  


  


当天实在是个不眠夜。


主任接到电话,穿着睡衣,连每天必戴的假发都忘记了,中年男人几乎是风驰电掣地骑着小电驴赶来,看到眼前的惨景,两眼一黑,狠狠地将我痛骂一顿。


我赔着笑脸,苦哈哈地自掏腰包收拾完残局,又安抚了些受到惊吓的小妖,忙了一整天,等到有空闲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三楼空出一片空地,周遭围上警|戒|线|,工人已经开始对受到损伤的地方进行涂抹和修补,我坐在一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


下一刻,一个人影出现在我的身边。


片玉将兜帽严严实实地遮住自己的脸,第一次努力走向我,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紧绷得不行,薄唇紧抿着,将手上的卡片递给我。


是一张银|行|卡。


“密码在卡的背面……”他顿了顿,又开口:“昨天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我把银行卡轻推回去,说:“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你有些害怕见生人,却还是没打招呼出现在了你的眼前,错在我,不在你。”


片玉没动,又把卡片朝我的方向递了递。


“对不起。”他却还是道歉。


“我……我知道我自己有些奇怪。”片玉抑制住自己因为紧张而不|规|律|的呼吸,说:“我做不到像常人一样和陌生人交流自如,我……。”他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声线颤抖,再也不能说出话来。


这已经是他这句话的极限了。


所以别人口中的不近人情,其实是他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社交的表现。


“对不起。”半晌,他又努力逼着自己说话:“我……我会……改过来的。”


“多大点事。”我压下身体连着一天没休息的疲惫,说:“尽力就好,别强迫自己。”


“嗯。”


不过他却仍然没离开,手指尖往前递,把那张银行卡放在我的眼前。


“收下。”他用气音这样说。


我接过去的下一刻,片玉终于转身离开,想到什么,他顿了顿,又一步步抑制住自己的不适,僵硬着走回来,略带颤抖地把匀称的手掌放在我的眼前,说:“可以握个手吗?”


“我那天只是有点慌张,不是不喜欢你。


“我想说:‘认识你……很高兴。’”他的面庞还隐在暗处,却一字一句地这样说道。


  


  



  


  

  


  


03

我们的指尖几乎是一触即离。


七八月的天气,他的手心温暖,握住的那一刻,我能看见他侧边凸出的腕骨,以及手腕内侧微浮的血管。


下一刻,片玉飞快地将手臂收回来,指尖蜷起,他突然又变得慌乱无比,急匆匆地往回走。


片玉大概是没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过,实在是过于紧张,走至拐角的时候,他又拉低一些兜帽,后面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条带着细小绒毛的尾巴,将他的短袖顶出一个弧度,露出片玉白得晃眼的腰肢。


我小小地“哇”了一声。


片玉猛地一怔,他意识到我还在身后,第一次碰到陌生人手掌的无措叠加此时的窘迫,一瞬间头脑空白,连尾巴都忘了收回去,只能手忙脚乱地顺着尾巴根摸到金灿灿的尾巴尖,把它往前捏在手心,揪着还在懒洋洋地,向左向右扭的尾巴尖尖,慌里慌张地往前走。


……还不小心差点左脚绊右脚。








片玉是真的想做出些改变的。


两周之后,又轮到我值夜班,凌晨一点半,神兽串串又悄悄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片玉这次穿一件白色的连帽短袖,再一次站在拐角的光影交界处,紧绷着身体,忐忑地朝我迈进一步。


每向我的方向走一步,他的呼吸便急促一分。


最后站至我面前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被自己抿得发红,露出来的一点一片漂亮的淡红色。


片玉尝试着发出声音,和我主动说话,像是平常人见到一样相互寒暄和聊天,心尖却跳得不成样子,手心里汗津津一片,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橙汁,放在桌子边上,说:“别紧张,先喝饮料吧。”


他低低地“唔”一声,又一点点地靠近我,修长手指握住还泛着冷气的橙汁,扭开瓶盖,顿了顿,又旋回去,从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元,放在我旁边。


串串是一只极其有礼貌的串串。


我示意自己不收,说:“这个小冰箱的东西,本来妖族也有份的。”


“况且……”我点了点桌上的钞票,忍住笑意道:“一瓶橙汁饮料最多六块,一百元能买好多瓶呢。”


“你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串串眨巴眨巴眼睛,红晕一点点浮上自己的耳垂,像是对没有生活常识的自己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把百元大钞收回来,说:“那我给你六块钱。”


他翻了翻口袋,半晌,那红从耳垂尖尖一直渡到脸颊之上,片玉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很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我身上没有零钱。”


“要不你还是……还是收下一百吧,我下次一定会备好零钱的。”


“不用。”我笑眯眯:“我请你喝。”


神兽串串发丝微搭之下的蓝眸又开始眨呀眨。


他攥紧了旁边的短袖卫衣带,磕磕绊绊地说:“请……请我喝吗?”


“不用麻烦的……我,我的钱还算多……”片玉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我不知道片玉说的“还算多”于他而言是个什么概念,于是笑眯眯重复一遍:“我请你喝。”


“我们不是朋友了吗?”


“啊……唔,对”片玉胸腔之中又开始狂跳:“我们是朋友。”


“所以这无关钱多钱少的问题,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请你喝。”


心脏此时又乱得不成调子,可却和刚刚想要开口的紧张的感觉又不一样,片玉深吸一口气,一口一口地喝着带着冷气的橙汁,以压下此时心中的不知所措。


他从小便不喜欢出去走动,也不喜欢和除家人以外的人说话,长大之后更是独来独往。


于他而言,走出户外,认识新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鼓起勇气和陌生人说话,与他们成为朋友,还不如在室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可现在……


片玉想,“有个朋友,好像也不错?”


他们两个是朋友的话,自己应该要主动表达些什么才对吧?


半晌,他抑制住自己复而迭起的紧张感,攥紧指尖,第一次努力主动开口说话:“我叫片玉。”


“作为朋友,这么晚才告诉你我的名字,很抱歉。”


“没关系。”我望着片玉深邃的蓝眸,说:“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淮楚。”


“我也再说一遍,很高兴认识你。”





  


  


 


04

这天过后,片玉时不时就在我值夜班的时候来我身边晃。


他决心做出一些改变,不至于因为陌生人看到自己的脸就惊慌失措,于是总会在凌晨一片寂静的时候,主动地,努力地走过来,和我说一会话。


起初片玉总是很紧张,一想到他要主动开口,原本已经组织好的句子便变得磕磕绊绊的,磨磨蹭蹭好久才能憋出一句:“晚上好。”


过几天,片玉大概是上网查了些资料,知道在这片土地上,人们有一种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打招呼的方式,串串如获至宝,在房间里练习了好几遍,接下来几天,他磨磨蹭蹭地说完:“晚上好”之后,还会接上:“吃了吗?”


片玉每次说完话之后总是很忐忑,脸颊隐在帽子被头顶灯光照出来的阴影之中,修长指尖将帽子旁边的垂带卷起,又慢慢地放下来,紧抿着唇等待我的回答。


他这样紧张严肃,我被他的情绪感染,每次也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极其郑重地回他:“吃过了。”


说出一种部门开总结会议的感觉。


片玉这时就会舒出一口气,又开始找话题和我聊天。


可串串没和其他人交流过,没聊几句就想不出什么话题,只能干巴巴地顿在那里,冷如白玉的面庞又一点点变成浅红色,慌慌张张地用指尖绕卫衣旁边的带子。


他真是……极易害羞。


我对于妖族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好奇,晚上值班又没什么需要做的事情,索性搬了一张椅子,让他坐在我的旁边,问:“妖族的话,寿命是不是都比较长。”


他“唔”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摸什么,好像没摸到,顿了顿,又去缠他的卫衣带子:“要看妖力大小和种族血脉的。”


我的视线盯住了他的手指。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指尖又揪着卫衣的带子,略带疑惑地一抬头,便看见我笑眯眯地凑近,说:“片玉,你是不是以前习惯摸什么东西呀?”


他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我,呆了片刻,脸颊之上刚消下去的羞赧之色又一点点地漫上来,顿了一会儿,才很小声地说:“我……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会……”


他的声音又往下一度,低到几乎听不清的程度,特别害羞地说:“会在想东西的时候下意识摸尾巴……”


他说完好像更不好意思,又匆匆喝了几口橙汁,低垂着眉眼不敢看我。


“那你的尾巴摸起来是不是和云一样,毕竟上面有那么多小绒毛……”


片玉把兜帽往前拉一分,小小地缩成一团,说:“还,还好……”


“尾巴尖尖金灿灿的……”摸上去会和前面的触感不太一样吗?


我还没问完,片玉猛地用手掌盖住自己兜帽下已经发烫的脸,说:“淮楚,不要问了……”


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九尾狐总喜欢炫耀自己柔软蓬松的尾巴,猫妖和狗妖也不吝啬于让人类摸他们的毛,他们还经常相互交流护毛心得。


我没想到片玉会因为这个问题这么害羞,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是不是冒犯了你。”


“没关系。”他将手掌从发烫的脸上移开,说:“其实大家对尾巴也没有那么紧张,是我觉得不太好意思。”


“除了尾巴……还有我有时候会变出来的角,其他的,你都可以问。”


我顿了片刻,又问:“九月初八那一天,妖族可以随意在人类世界走动,这个时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


片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你知道的,我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我还是自己待在学习处这样自在些。”


我唔了一声,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片玉实在太腼腆,太怕生人了。


  


  






05

等到八月末尾的时候,片玉已经和我渐渐熟起来了。


我们天南地北的聊,我在闲暇的时候总是会问他很多东西,比如说神兽是否有祖地,他小时候是否也要上学,神兽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传承。


他惯性使然,总会下意识地去摸尾巴,又被自己的反应不好意思到,耳尖一点一点地变红,这才慢慢地和我讲自己知道的事情。


我照例两个星期一次的换班,有时白天和同事约饭,旁敲侧击地问起他们在夜晚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人,他们总会觉得我在开玩笑:“那么晚了,哪里有人会在凌晨出现?”


“田螺姑娘么。”


不,我在心里回答他们,是田螺串串。


原来片玉只在我值班的时候轻轻悄悄地走出来。


我心里莫名开心一分,想到第二天又是我值夜班,心里更加愉悦。


可第二天下午,大概是这几天不规律饮食的原因,我胃疼得腰几乎直不起来,吃了药还不怎么见好,只能白着一张脸去了医院。


我以前就有肠胃炎的前科,这次不出意外,又是老样子。


我叹口气,只好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又临时和主任请假,找另外的人替我几天。


等打完点滴,早就已经到了我平常值夜班的时间了。


我拿了药,顺着街道,慢慢走到地铁站。


不经意抬眸的那一刻,我突然看见了穿着黑衣黑裤,带着卫衣兜帽,绷紧身体的片玉。


九月初的天气,风里只有丝丝凉气,夏天的燥意卷在枝头,又拂过我的指尖,晚上八点多钟,地铁站旁人还是很多,众人如同潮水,将他裹在其中。


有对流的人群,他被推搡得往前往后,踉跄之间,又带着帽子,垂着头,艰难地拨开贴在身旁的陌路人,走到我面前。


站至我身边的时候,他的呼吸都粗|重,片玉微往下低头看我,我瞥见他比往常更加苍白的脸颊,以及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尖。


他的唇色却比以前更红,我定睛一看,上面一层薄薄的,铺开的血迹。


他太紧张,太害怕,太不适应了,只能自己一个劲地去咬嘴唇,试图通过疼痛来舒缓自己的情绪。


从人群之中走过,片玉身体颤抖,基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双蓝眸固执地,紧紧地望着我。


他像是专门来找我的。


即使他非常害怕出门,非常害怕和陌生人哪怕有一点点的接触。


我的心尖像是被人用指尖攥住,一瞬间酸胀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牵着他的手腕,往地铁站背后行人较少的地方走。


霓虹拓开一城浮华,周围都是耀眼的光亮,地铁站的背面却笼一层静谧的深色,光影交界,他的眼睛更像是一片深邃的海。


片玉几乎是不断地深呼吸,才把刚刚那种心悸和眩晕压下去,


“你是来找我的吗?”我轻声问。


片玉小幅度地点点头。


“今天本来应该是你值班”。他说得断断续续的:“可是却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换人值班很正常,我觉得不应该问这么多……但我还是没忍住。”


他鼓起最大的勇气,用兜帽将自己遮住,出现在那个替我班的同事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我听到你生病了……我很害怕……我想来找你。”


他说得断断续续,借力靠在背后的墙上,那双漂亮的,足够让人沉溺的蓝眸望着我。


“没什么事。”我朝他晃了晃药袋:“肠胃炎而已。”


哪里会没事。


人类很脆弱,片玉由孩童长成少年的百年之间,他听过来太多人类因为生病而死亡的事情了。


在他的记忆之中,人类如果得了“病”,便很容易牵扯上“死”这个字。


初秋夜晚,他看着我略微缠绕病气的面容,又看了看我手上装着药片的袋子,突然往前倾身,伸出手抱住了我。


“淮楚,我把好运都给你。”他声音闷闷的:“你以后不要生病了。”


我很害怕。









  


06

第二天中午,一觉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做了多么大胆的事情。


经过昨天我的科普,他才知道,人类不是所有的生病都会致死。


串串把自己窝在被子里,头上的角修长漂亮,片玉蜷坐着,把自己的尾巴从后面顺到前面来,抱着金灿灿的尾巴尖,又回想起昨天的场景,浅淡瑰红色几乎一瞬间便从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上涨潮一样涨起。


“实在是……”他摸着自己的尾巴尖尖,想:“实在是太大胆了。”


这样的羞耻几乎笼罩了片玉的全身,每想起一次,不管他在做什么,串串的脸都会一点一点地红起来,下意识便想抱着尾巴去拨上面的毛。


今天照样是我值夜班,串串在下午脸红了好几次,一想到我,心跳便莫名加快。


好像胸腔之中有一匹小鹿在不停撒欢。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纠结了几个小时,还是选择在凌晨时分出了门,磨磨蹭蹭来到我面前。


总得……总得为昨天的行为说点什么吧。


片玉在出门之前,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紧张,肚子里的腹稿也打了好几回,确保自己在见到我时有话讲。


可我凌晨一点听到动静抬起头,却看见了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血的,手足无措的羞涩串串。


我们两个视线相触的一瞬,片玉的蓝眸因为紧张而变得圆溜溜的,整个人几乎绷成一根线,慌乱地绕着自己短袖上的带子,结结巴巴开口:“晚上好……吃了么?”


……他原本不是想说这个的。


我郑重开口:“吃过了。”


大厅之中一瞬间一片寂静。


又……又不会说话了。


原先的腹稿被忘得差不多,片玉只能凭着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开口:问:“你今天怎么样?”


我笑眯眯地回答:“好多了。”


不仅身体好多了,今天做饭打蛋都是双黄蛋,出去吃饭刚好免单,就连游戏抽卡都一发入魂,全部都是SSR。


运气好得不得了。


我望着前面耳尖红红的串串,心里渐渐有一个猜测:“片玉,你是不是能够给别人带来好运啊?。”


也是,麒麟本身便是祥瑞的象征,他的身体之中一半的麒麟血脉呢。


“是……”片玉腼腆开口:“只要和我肌肤接触的时间越长,越能够有好运。”


串串想到什么,脸颊又红上一个度,


我望着他鲜妍如同桃花花瓣的面庞,忍不住想逗逗他:“这样吗,那我以后要多多和你接触。”


“…………”他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得更快了,只能不知所措地把脸扭到一旁。


  


  


  


  


  


07

日子一天天临近九月初八。


妖族对可以随意在路上露出尾巴和耳朵的日子总是感到愉悦,他们习惯提前约好这一天的玩伴,一同出游。


几只活泼的九尾狐和小狗妖也已经来邀请我,问我愿不愿意那一天和他们一起去玩。


我没答应他们,又在当天午夜问片玉:“你愿不愿意八月初八和我一起去玩?"


串串迟疑片刻,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我还是不去了。”


“我不习惯那么多人的地方,万一发生什么事,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一点都不适合出门。


“你要是想去玩,可以找别的朋友。”片玉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可他其实……不想我去找别人。


但是做神兽的,不能自己没办法去,就不让自己的朋友去找其他合适的人。


那样太自私了。


片玉说完,便安安静静地垂下眸子。


我叹了口气,说:“那好吧,”


“玩得开心。”他说。


“没你哪里开心。”我坐在他旁边,窗外的秋风卷进来,带来微凉的湿气,我开口:“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


片玉猛地抬起头,蓝色的眸子在此时更加柔软,像是清晨薄雾缠绕的海面。


“不用为了我……”他断断续续地:“你不像我,你可以在这一天玩得很高兴的。”


"我都说了。"我侧头望着他:“没你哪里开心。”


我们两个视线相触,片玉又仓促地扭头。


他想,真是好奇怪,为什么有的时候对望一眼,自己的心跳便会这样不正常。


“八月初八我虽然不能去人多的地方。”过了一会儿片玉又开口;“但是我会回祖地。”


“那里也没人。”片玉鼓起勇气,第一次向别人邀约:“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么?”


  


  


  


  


  


08

说是祖地,其实更像是一条商业街。


貔貅的长老花重金在传承之地附近建了一条恢弘的长街,由南至北,店铺林立,红色灯笼缀成一串一串,悬挂在半空之中。


这里和复古的商业街没什么区别,除了一点,这里一个游客都没有,整条长街空荡荡的。


片玉从小不喜欢出门,为了安抚社恐串串,貔貅的长老大手一挥,在祖地附近建了一条长街,专门供他一个人玩耍。


……所以片玉第二次见我时,说的“我的钱还算多”,是实话。


貔貅招财,麒麟祥瑞,他是一只顶级金镶玉的串串。


片玉来到这里之后,浑身便放松下来,他努力抑制住自己放出尾巴的想法,带我进了一家面馆。


 面馆之中做面的也不是活人,而是傀儡纸人,


柜台之上也摆了祈福纳吉的物品,不过不是招财猫,而是麒麟和貔貅的小摆件,甚至于每个桌子上都有。


坐下来的时候,片玉终于抑制不住,偷偷放出了尾巴尖尖。


他心情很好地用金灿灿的尾巴尖去碰桌子上精致的小摆件,每碰一下,他的眸子便更弯上一点。


好开心。


当着我的面放出尾巴总是有些羞耻,所以串串前面几乎是碰一下便立刻缩回去,看我好像没注意,又立刻伸出去碰一下再缩回去。


像是偷偷搞小动作的猫咪。


我抬头望去,一接触到我的视线,片玉就像上课走神被抓包的学生,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连手都极端正地放在膝盖上,又嗖地一下把尾巴缩回来,脸上却红得彻底。


……又菜又爱玩。


他自己没过多久也明白自己在掩耳盗铃。抓着发烫的耳垂,深吸一口气,终于任凭自己金灿灿的尾巴尖在背后对着我,神气活现地晃。


又时不时去拍拍桌子上的小麒麟和小貔貅。


“这里的摆件会让我很开心,逼近上面雕得是麒麟和貔貅……我控制不住它。”


片玉说着又忍不住羞赧地想去捂自己的脸,我适时开口:“没关系。”


“我本来也很想看看你的尾巴……毕竟你的尾巴很可爱。”


这回答好像适得其反。


片玉原本就红的耳朵尖更烫上一层殷红之色,他呜咽一声,彻底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串串又带我去了另外一家店。


说是店,更像是一间休息室。


这里一片昏暗,贴了柔色壁纸的墙壁上挂满一串串的星星灯,柔软的坐垫随处可见,向阳的地方摆了几盆绿植,灯具如同水珠,自上而下地垂着。


更引人注目的是,这里的角落摆了好几个大箱子,顶部全部没有封盖,像是特意定制的,整整齐齐摆在角落,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片玉关上灯,这地方下午时分不太向阳,失去了光源,周遭都昏暗,只有星星灯的光轻柔地洒在米色木地板上。


片玉的尾巴在他的身后轻轻甩呀甩,带我往里走:“我很喜欢来这里。”


“这里对我而言,很放松。”


片玉轻车熟路地把黑色箱子搬出来,一抬腿,便跨进去。


我再低头望,便看见片玉整个人都缩在内壁有海绵包裹的黑色箱子之中,只露出漂亮的眉眼,尾尖的金色好像流云,一荡一荡地在箱子里向左向右摆。


虽然是神兽,怎么这么像猫咪。


我无奈地失笑,片玉到了这里好像更加开心,眉梢之间都是笑意,蓝色瞳眸之中亮晶晶的,像是午后阳光照射下的海。


在只有星星灯亮着的房间,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碰。


片玉大概是真的很高兴,漂亮的眉眼轻轻眨动,主动问我:“淮楚,你要不要也进来。”


箱子很大,能容纳下两个人。


我微微一顿,便也抬步迈进去。


黑色软箱虽然能容纳下两个人,不过我进去之后,也有些逼仄,我们两个只能保持蜷坐的状态,只要我的指尖微微往前,便能碰见片玉温润的肌肤。


片玉却不介意,尾巴尖被挤占了空间也不恼,还在后面高兴地晃呀晃。


它又嗖地一下,钻进箱子的角落,卷了一个小金球出来,神气活现地缠绕着。


串串是下意识做的这些动作,见我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尾巴尖缠了一个小金球,此时还把小球往上抛,又高高兴兴地去接。


片玉“唰”地一下,脸变得更红了。


他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从尾巴上抢过小金球,耳尖发烫,磕磕绊绊向我解释:“人间麒麟和貔貅的摆件,大多爪子上都会有一颗球。”


“万物相互影响,所以我们两族的神兽,凡是这几百年出生的,都喜欢小金球。”


“所以这个……我……我也控制不住。”



 …………


  

“淮楚,你别笑我呀。”


“不。”我眉眼弯弯:“这是看你可爱。”











09

休息室中昏暗一片。


片玉本身就是安静而腼腆的人,生活单调而平凡,也不经常上网,他没那么多话能够讲。


不一会儿,这里便一片安静, 我能够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几缕浅淡的阳光被窗帘滤过,只在米色地板上留下朦胧的光圈。


这样因为没有聊天而空出来的时间,片玉却不会感到丝毫尴尬,他蜷坐在一边,膝盖缩起,手臂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尾巴一晃一晃地在后面丢小球,眼睛时不时轻轻眨动。


如果可以的话,他大概很愿意一直待在这里。


若不是麒麟和貔貅两族的长老担心片玉太久没和别人接触会出什么事情,他也不会去学习处。


我看着他在暗中仍然精致漂亮的面庞,忍不住轻轻伸手。


串串乖乖地坐在原地,看我的指尖碰上他的指尖。


“其实我想和你八月初八出来玩,是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


片玉好像极其不解的样子,轻声:“你说什么?”


“我是来学习处兼职的。”我说:“这几个月刚好是暑假,我才有时间过来。”


“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上课啦。”


 片玉又眨眨眼睛,他想说什么,最后又没开口,只是尾巴都不玩小球了,安安静静地垂在箱子的角落。




半晌,他才试探地,断断续续地说:“那你明年寒假……还会再来吗?”


反正神兽的寿命相对于人类来说较长,他又不喜欢出门,可以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面呆上几个月,等到秋天过去,寒冬来临,汴城飘雪的时候,寒假来临,就好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说:“可是我明年便要去实习,我没有时间再来学习处了。”


这也没关系,片玉想,那他便再等过一年的光景,等到冬去春来,盛夏的风吹过天空中的晚霞,他都可以等的。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他都可以等的。


片玉还是刚刚的姿势,只不过整个人把自己缩得更紧了些,勉强又朝我笑,说:“没关系的淮楚。”


“你去做你自己的事便好了。”片玉的眸子在昏暗的房间之中依旧呈现出他独有的温软,他抿抿唇,又小心翼翼地措辞:“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看我一眼就好了。”


可是一年之后,片玉想,他大概率会被遗忘的。


片玉说着说着,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更希望自己能够走出房门,走到人群之中。


这样他就能够主动来找我了。


可他做不到。


自己这样子,要是被遗忘了,也是应该的。


他轻轻眨眼,静坐在一旁,再次对我说:“你去做你自己的事便好了。”


我的指尖环上他的指尖。


片玉的身体轻轻一抖,抬眸看我,眼眸中的蓝像一片温柔的海水。


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有我在身边,也不再对我们偶尔的触碰感到排斥,只是安静地,端正地坐在一边,任凭我拉着他的指尖。


我的手指向内收,把他的指尖握得更紧了些。


我能感受到他微微一滞的呼吸,可片玉仍然没动。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安静,腼腆,像忽而吹过的温柔春风。


我又重复一遍:“片玉,我要走啦。”


他又轻轻“嗯”一声。


“在走之前,我想,有些事情,总是要做的。”


我的身体再微微往前倾,小腿和他的小腿碰在一起。


片玉想,这样的距离,真的有些太近了。


可他仍然没有动。


我望着他漂亮的眼型,较深的眼褶,海一样的双眸,微微搭在眉眼上的碎发,又凑近一步,笑着说:“片玉,我喜欢你。”



糖果看后续+天雷勾地火的亲亲+番外一点点吃醋梗,3600+

彩蛋依旧小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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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写一只社恐串串~

桂林之一枝,崑山之片玉出自:《晋书·郤诜传》

爱大家,啵~

  


Q:老婆清冷太子玉衍那篇还有后续吗呜呜🥺这篇我垂直入坑,现在的xp都是小白龙温润太子,您太适合这个风格

那篇已经过去好久啦,我基本都是一发完,不会有不会有后续的小彧,不过谢谢你的喜欢✨✨✨